沈逾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隔日便是除夕,阿姨们一面在厨房里忙碌着,一面互相唠着家常。尹煜柃也在旁帮忙,时常因阿姨们的家常事逗得露出笑来。
她在这儿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同刚来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相比变化很大。季姨突然有些欣慰,与她道:“放在以往几年里,家里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庆祝节日的氛围。自从先夫人去世后,宅里上上下下便都不再过节了。”
笑意未减,尹煜柃从冰箱里拿出几颗鸡蛋,问句为什么?
季姨摇摇头,叹息道:“先夫人走后,先生悲痛欲绝,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提过节的事儿。”
沈逾晟和她说过,邱瑾初当年是抛下他离开的,或许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让有情人分开。
记得永恒花园里的荼蘼花就是为她种植的,看出沈志宗对邱瑾初爱之切。尹煜柃心想,或许……邱瑾初同时也一定深爱着他吧。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这句话,沈志宗在世时与他说过无数次。沈逾晟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书本上的字密密麻麻,端坐许久都无法聚神研读,有些郁闷地听闻厨房那头嬉笑的动静,视线时不时朝那儿眺。
将拌好的馅与和好的面团从厨房搬至桌上,尹煜柃抬手将头发低挽,擀起面皮来。
注意这一动静,沈逾晟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
她其实没有包水饺经验,脸上与围裙上都沾了许多面粉,看起来呆呆的,特别特别可爱。
视线毫无征兆地相撞,心中那扇阳光无法穿透的厚重窗帘好似被轻轻触碰了下,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下。
生怕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暴露无遗,沈逾晟正准备偏转开时,只见她眉眼流笑,冲他招招手,笑容和煦:“小晟,想来试试吗?”
似乎是怕又帮倒忙,沈逾晟看着有些犹豫。在他迟疑思考的过程里,尹煜柃已低眸舀一勺肉馅放入饺皮中央,好像对他究竟是否过去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于是,沈逾晟徐徐放下手中书本,洗完手,自她身侧拿块饺皮,往里面塞些馅。
尹煜柃在旁示范,他便学着她的模样,在面皮上笨拙地来回捏好几下,自顾自捏了个造型,将水饺立在掌心展示给她看,语气夹杂深深的怀疑:“……是这样吗?”
顺着看去,尹煜柃意味深长地沉默了:因为……包得好丑。
沈逾晟的表情认真又纯良,不忍打击,尹煜柃用手背轻拍他的脑袋,鼓励说:“小晟包得比妈妈有创意多了,继续保持。”
说完后,她便接着包手中的水饺,让他一人在旁边玩。
下一秒,只感觉围裙被轻拽:“你教教我。”
“好呀。”尹煜柃重新取张饺皮,将肉馅落于中央,“像这样把饺皮对折,封口成半圆形。”
沈逾晟认真照做,“好了好了。”
尹煜柃接着手中步骤,“然后从最左边开始,右手食指稍过拇指前面,食指稍微将饺子皮往前推出褶折,拇指前端轻捏,一直捏到右边。”
她其实并不太会包水饺,最后成品不太好看。沈逾晟在旁边偷笑,下一秒,便感受到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臭小子,你笑什么?”
“没有。”
“笑了!”
“我没有。”
“……就有!”
她有时就会像现在这样,幼稚得跟个小学生似的,被沈逾晟质疑实力时,会像讨论数学般与他喋喋不休非要争出个胜负。又譬如他拿饺子皮时不小心将面粉落在她这儿,她眉心微聚,抱着有仇必报的态度,偷偷摸摸往他脸上抹下面粉。
毕竟她是“老师”,他得摆出虚心学习的姿态。刚开始他还能让着她,后来你一下我一下直接打打闹闹起来,弄得双方脸上衣服上都沾上许多面粉。
最后,看着对方的“战损妆”,都没忍住笑出声,越笑越大声。
“唔?”欢笑间,沈逾晟突然疑惑地摸摸口袋,像是找什么东西,但那东西似乎是丢了。
尹煜柃顺着看过去:“丢什么了?”
沈逾晟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了句:“难道我是魔术师!?”
“什么鬼。”尹煜柃不以为然地又往他脸上抹把面粉,“臭小子,打不过就认输,我警告你别跟我卖萌啊。”
这话还没说完,一转头,沈逾晟已经跑去季姨身边了,好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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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在沈宅的第二年,过的第一个春节,原本还以为会很乏味枯燥地过去,在她的生命中掀不起任何波澜,却居然算是她二十一年来,过得最最欢乐的一个年。
晚上,尹煜柃让宅邸里的叔叔阿姨都坐桌前一同吃年夜饭,完全没有身份低贱尊贵之分。
桌上摆满饮料酒水,她举起果汁与沈宅人一同举杯庆祝,沈逾晟像模像样地举起牛奶,与大人们碰杯,把一桌人都逗笑。
为了堵住尹煜柃哈哈大笑的嘴,沈逾晟往她的碗里夹了个奇形怪状的水饺,一看就知道是他包的。
尹煜柃往嘴里塞入,牙齿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硌住——原来是枚硬币。
“夫人新的一年要发大财了!”季姨率先祝贺。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
“……”
一片喧闹中,尹煜柃看向身旁的沈逾晟,只见他仰头对自己笑得纯真美好——她并不知道在包水饺时,他是什么时候往里面偷偷加的硬币。
最近他费尽心思,想着新年应该怎么祝福她,今日下午偷偷问过季姨,这才知道,原来吃到包有硬币的饺子寓意新一年财运亨通。
他想,金钱有些太物质了,不是个好主意。
当季姨说到这个习俗还被视为一种吉祥的象征,意味幸福美满时,他才下定决心准备偷偷摸摸做这件事。
所有人都希望她富足,他却只想要她幸福甜蜜,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久安康,且待芳华;为她带来最好的祈愿。
喝牛奶又要被笑,于是沈逾晟功成身退地抱起一大瓶雪碧,往杯子里倒,学陈叔喝白酒似的一饮而尽。
突然的,他打了个巨嗝,像被嗝轰了一炮般委屈巴巴地扭过头,要尹煜柃帮自己出气似的冲她大声喊:“这个饮料咬我!它嘭我鼻子!”
望着沈逾晟,突然弄得她又想哭又想笑。
即便不是她的家人,却带给她从前从未感受过的,家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