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把王恕划分到试错的行列。
婶婶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她拉住陈青果的手,拍拍她手背:“小恕妈妈不是天生的,不遗传给下一代的。”
陈青果没想好怎么说,就点了点头。
婶婶拉着她的手翻过来,看她手心说她是大富大贵命,能给身边人带来好运好福气,让她多和王恕交朋友,别因为他家里的事就不理他了,她笑笑:“不会的,王恕成绩优秀,性格也好,他只是暂时困难了些。”
“是的呢,路是一段段走的,一段不好走,就会有一段好走。”
婶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闪过后怕跟心悸:“我好多次都怕小恕撑不下去,带上他妈妈一起走,好在他撑下来了。”
“等他成年了,能找的活儿就多了,他学习好,可以当那什么家教,收入比捡废品多,还不用那么辛苦。”
陈青果很用力地点头:“会越来越好的。”
婶婶叫她喝优酸乳,说:“他爸跟他姐在天上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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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关心王恕在学校的情况,想知道他朋友多不多,有没有人欺负他,陈青果撒了善意的谎言,能说的都说了,临走前还放下了在水果店买的苹果。
陈青果这次没和王恕的妈妈单独相处,几天后,她又去他家。
刚到村口,就撞见婶婶慌里慌张的身影.
陈青果心里一紧,她快步迎上去:“阿姨,出什么事了?”
婶婶六神无主,焦急地说:“小恕他妈妈跑了,我就是去厨房送个碗的功夫,人就没了,这下可咋办,我屋前屋后的都找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别个也都说没看见。”
陈青果眼皮直跳:“您别慌,我和您一起找。”
小河村不大也不小,有山也有水,陈青果两眼一抹黑地寻找王恕的妈妈,后背上全是冷汗。
“李桂芳——”
婶婶撕扯着破哑的嗓子叫喊,“走丢过两次,一次都走到高速路口了,碰到好心人给送到的派出所,还有次是在山坳里窝着……”
“千万别有事,不然我没脸见小恕。”
陈青果本来就是强自镇定,耳边的碎碎叨叨快要让她吓死:“您不要太自责,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人。”
婶婶忙不迭道:“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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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今天休息,带女儿上街买东西,视野里闯进来个人,一看就是智力有问题。
先不说街上车多人多,仅仅是女性,相貌不错,智力又不行这几点,就没法让他袖手旁观。
老赵当即就把人看住。
就在他试图沟通无果,准备联系同事过来的时候,一前一后两道叫声传来。
“李桂芳!”
“阿姨!”
老赵挂掉电话,他先表明警员身份,再是对着来人核实了一番信息,就把智力低下的女人交给了对方。
婶婶带着李桂芳往回走,老赵盯着她的背影,盯了半天,终于从犄角旮旯拨出来一段记忆,大概是六七年前,他刚被调来余塘镇就接了个案子,是一起人口失踪案。
失踪者的家属就是她。
老赵之所以有印象,是她脸上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
失踪的是她丈夫。
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没找到,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老赵听到女儿喊自己,便收拢了思绪。
王恕晚上回来时, 陈青果才陪婶婶给他妈妈洗了个澡。
婶婶和她讲白天的惊心动魄,突然顿了顿:“说实话,我希望人就那么走丢了,这对小恕是好事,能让他今后好过些。”
陈青果错愕不已。
婶婶眼睛没看她,看的李桂芳:“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可别告诉小恕。”
陈青果保证道:“不会的。”
“小恕太苦了。”
婶婶喂一口饭菜到李桂芳嘴里。
陈青果说:“智力障碍是残疾吧,有低保补贴吗?”
“没有,家里积蓄都花光了,就靠小恕收废品,孩子孝顺懂事,让人心疼,他不想被人可怜他。
“王恕妈妈是不是除了智力障碍,还有别的病症?”陈青果欲言又止,“我看她不怎么认得人。”
“说是一岁左右的智力,有时候一天到晚的哭,我就怕她以后还要得那个狂躁症,精神分裂,出现幻觉什么的。”婶婶说,“能不恶化就算好的了。”
然后就是窗户被敲的声响。
“是小恕。”婶婶话音刚落,陈青果就去开窗。
王恕站在窗外,她站在窗内,脑中第一反应是,不知道婶婶说的……希望他妈妈走丢这句话……王恕听没听见。
有王恕在,喂饭的工作就是他来做,他熟练地喂妈妈吃完饭,听婶婶说他妈妈差点丢了的事。
“小恕。”婶婶说,“你还是要有个手机。”
王恕抿唇:“嗯。”
“你先别急着带你妈妈回去,就在我这把晚饭吃了,我去热个菜,我们三一块儿吃。”婶婶边朝房门走走,边道,“你跟你同学说话,果果帮了好大的忙呢。”
房里静下来。
王恕给妈妈擦手,他垂着眼,做这样的日常小事都这样认真。
陈青果看他干干的薄唇:“王恕,关于我在你婶婶家,见到了你妈妈,你有什么想问的?”
王恕说:“没有。”
陈青果不等他问,就表态:“我也没有。”
于是两人全都沉默,有些事不用说,不用问,兜摆在明面上。
至于没摆出来的……
李桂芳吃饱了,王恕靠着椅背,眼阖起来,这时的他从里到外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迷惘,犹如一只静止在高空的风筝,没人拉扯,随时都要掉落。
“王恕。”陈青果忽然唤了一声。
少年缓慢地向她看来,一阵风刮进半开的窗户,吹乱他的额发,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卷长的睫毛煽动,那么的好看。
灯光温柔,窗外宁静,他们正值青春年少,陈青果和他对视。
我们一块儿长大吧。
她在心里说,用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