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槐扶着香菱的手臂将要下车,耳边却传来刺耳的谩骂声。
“你这个赔钱玩意,将我弟弟害的不浅哪!”
许晴雨的声音尖锐,兰府又在繁华的地段,没一会儿就围上来一群人。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许晴雨竟是直接瘫倒在地,拍打着青石板路。
“兰家这个女儿,十七了,眼瞅着嫁不出去就想着来攀附我刚中解元的弟弟。两人在南山寺见过后,不知怎地,寺院的厢房就遭了火。兰家老夫人非说是我那可怜的弟弟想害她的孙女,将他抓起来活活打了二十大板!”
声音带着些哭腔,眼底也挤出些泪花。听见耳边的蚊蝇声,许晴雨又哭喊道,“二十大板哪,简直要了我弟弟的命!就算她兰家富贵,可也不能欺负我们这种低贱的百姓啊。”
周围人的交谈声越来越大,有人直接站了出来,扬声道,“我昨日还去了南山寺,见有间厢房被烧焦了,好奇一问,那方丈说是位女施主不小心失手打翻了烛台。我看就是兰家这女儿吧。”
兰槐脑子发胀,盯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眼神没有什么温度。香菱想走上前去辩护几句,就被兰槐握住了手臂,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许晴雨坐在人群的正中央,看着兰槐没出声,语气愈发猖狂,“那二十大板打完,我那好弟弟就吊着一口气 ,进京赶考都是个大麻烦。我们穷苦人家本就只有读书这条路,兰家可算是给我们断了!”
“你们说该不该让兰家赔!”刚才那个出头的人跳了出来,扇动这些人的愤懑。
风雪夹杂着细雨,吹得兰槐的脸生疼,但远不及面前这些人带来的痛。谓有俗语,无论事实如何,当脏水泼过来时,清者自清不过是句笑话。
“娘子,你干什么不让我去,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颠倒是非吗?”香菱挽起袖口,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
“祖母真打了他们?”
香菱支支吾吾,“只是警告,两个人一人只挨了五下,还很轻呢!”
兰槐心中了然,侧头对她低语几句,又走到许晴雨的身边,缓缓蹲下。
许晴雨今日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短袄,因为刚才的吵闹,即使是在冬日,她的额间也沁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可别乱来啊。”面对兰槐的突然靠近,许晴雨有些慌了神。
兰槐从袖口将一张新的素帕扯出来,替她擦拭脸上的灰尘,又将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取下,给她披上。
大氅的温度像是将许晴雨送到了春日,她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耳旁的吵闹声一瞬间消失,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像是黄莺出谷般婉转,“别让自己难堪。”
随后,兰槐站了起来,看向聚集而来的众人,稳定心神,“诸位,既然许娘子说我祖母将她弟弟打了,那我便去看看,顺便替我祖母赔礼。但若是人还康健,我也绝不允许有人泼我们兰家的脏水。”
“娘子,东西都准备好了。”香菱这时候也刚好赶上,盒子堆叠在一起,让她看不清前路。
“如果有人愿意随我们一起验明真相,那便同路吧。”兰槐弯腰将许晴雨扶起来,弯唇柔声道,“许娘子,带路吧。”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吼了句,“反正离宵禁还早,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剩下的人也一喝俱应,吵吵闹闹的。
“我胞弟还在卧床,你们进去了,难免会沾上些病气。”许晴雨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踌躇几声。
“既然是卧床,我也更应该去看看了,好将我祖母的心意送到。”兰槐睨过一眼便对着人群说道,“倒也没事,反正许家的宅院离我家近,咱们走路去吧。”
香菱这时也在一旁附和,“娘子,就在隔壁的花林坊。”
许晴雨搅动手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盯着好事者的眼光,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面带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路人浩浩汤汤,不少不知情的百姓侧目而视,更有甚者打探了几句也加入了这个行伍。
香菱陪着兰槐走在最前面,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眼底也有了一丝忧色,“娘子,咱们领着这么多人去要是那人真卧病在床,我们岂不是成了笑话?”
兰槐眼神坦荡,闻言也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瞧那许娘子,生龙活虎的,她弟能有什么事。那可是解元,又怎么不会被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之中?”
话虽这么说,但香菱眼皮直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远处,茶楼之上。
“柳将军,这别家的小娘子倒是有趣。”一位身着圆领妃红长袍,脚著墨色长筒尖头靴的男子含笑望着楼下。
对面,柳继真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 ,眼神也聚焦在楼下的那位素衣娘子身上。半晌才开口道,“有趣?强撑罢了。”
“算了,不提这些。你还要在苏州呆几日?长安那些老狐狸可按捺不住。”男子双手交握在一起,神情凝重,“我就不明白了,你家世清白,又刚从官场之中冒头,为何要这般挤兑你。”
柳继真唇角勾起一抹笑,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滑动,几丝热气从茶汤之中冒出,“长安花似锦,垂涎的可不止你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