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岁宁躺在躺椅上,看着外头的夕阳,十分惬意享受,她说:“都听你的,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她就这点好,不挑食,有得吃便心满意足。
歇好了,她挽起袖子打算去膳房帮迎冬烧火,刚起身,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她起身跑去开门,嘎吱作响的院门被拉开,她险些被门外站着的人晃了眼。
女子姿色倾城,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尽显柔情。一袭粉裙轻摆,步伐轻盈,宛若工笔画里飘下来的神妃仙子。
越岁宁当日面见楚帝时见过她,识得她是萧太后的侄孙女,郑国那位金尊玉贵的王姬。
却不知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她脑子转得飞快,自己终日跟迎冬深居简出,应是没有开罪她才是。思及此,她面上堆起笑意,道:“王姬。”
萧清漪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愣,她布衣荆钗,身上还有劳作后留下的泥土,看上去质朴无华,倒不像一国太子。
萧清漪怀有目的前来结交,自知本心不正,有些心虚,见他如此随和,心下稍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越太子。”
越岁宁此时看她其实心有警惕——虽与她一般都是质子质女,但她毕竟是萧太后的侄孙女,如今是燕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与她云泥之别,想来不该有交集似的。
萧清漪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依旧笑盈盈的,抱怨一般道:“我来燕京许久,一直未曾来拜访过你,真是失礼。”
说话倒没有越岁宁想象中的骄矜傲气,越岁宁的警备之心放下些许,侧身让出一条路:“王姬客气了,进来坐一坐吧。”
她以为萧清漪只是来客气客气,未必会进来坐。这些日子倒也有人来找她,不过都是为了走个过场。她是云秦的太子,他们明里不说,但暗地里都鄙夷瞧不上她。
“不了,我说几句话便要走。”没成想萧清漪果真只是站在门外,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篮子,递给越岁宁:“我家厨娘做了些郑国特有的糕点,带给你尝尝。”
越岁宁接过篮子,道了谢。
萧清漪秀眉轻轻蹙起,一脸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道:“有桩事,我想请你帮帮忙。”
“何事?”
萧清漪便道:“马上便到燕楚的行火节了,我想给姑祖母绣个万寿八宝如意屏风,但我郑国不重视女红,我的手艺将委实上不得台面,所以想请教你随行的侍女,可否指点我一二。”
越岁宁便唤来迎冬,将事情原委说了,问她的意思。
迎冬闻言,心里高兴着呢,她读书写字没有天赋,看一会儿便头疼,可手上功夫厉害着呢。做饭、绣花、锄地干得又快又好。
被郑国王姬这般一说,心里别提多自豪,便忍不住道,“这有何难,若王姬不嫌弃,有空便过来我教你。”
此话一出,她立马后悔,但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萧清漪立即笑着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迎冬姑娘,要是你不答应,我还不知道找谁帮忙去。”
迎冬瞥了眼越岁宁,见她微微颔了颔首,要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她认真道:“好啊,我先绘些花样,改天你过来挑挑要绣什么样式的。”
彼此有了约定,再说话便更方便了。
萧清漪走后,主仆两人拴好门,提着食篮一路小跑回厨房。迎冬利落地揭开食篮,用银簪一个个验过去,每只糕点都验了,银簪还是亮锃锃的。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越岁宁轻戳了下她的脑门,笑了笑。
迎冬把簪子插回头发里,笑吟吟地捻起一块糕点放嘴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越岁宁坐到灶前,拨了拨灶膛内的火舌,若有所思:“你说她来找我们做什么?”
她们有什么值得她结交的?
迎冬愣愣的:“不是为了让我帮她绣花吗?”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越岁宁手托腮,眼睛里映着火光,亮亮的,“萧太后恨死了云秦人,她找我们帮忙绣屏风,不是有意给她添堵?”
迎冬还真不觉得,她吃完一块糕点了,又捻了块:“她不告诉太后是我们帮忙不就好了。”
越岁宁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正要开口继续分析,迎冬嘟嘟囔囔道:“我的手艺这般好,她找我帮忙有何奇怪?”
“你看你寻常穿出去的衣裳,哪件不是样式好看,花纹新鲜,针脚密密的,走出去谁不夸你衣裳漂亮。”迎冬不满地说。
越岁宁便不再惹她,顺从地点头肯定她的手艺。
次日一早,越岁宁跟迎冬很早起来,打算去外头酒楼吃馋了很久的早膳,结果刚出崇礼坊,却碰见好几个别国的质子。
为首的正好是邬商序。
邬商序这人很直率,对她的厌恶从不加掩饰,每每在路上遇到必然是横眉冷对,眼珠子都快恨出来。
她只当没看见,拉着迎冬打算绕过去,没想到今日邬商序却铁了心跟她过不去,她往东,他也往东,她向西,他长腿一跨,也挪到西边。
两个来回下来,越岁宁便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
“不知邬兄找我何事?”越岁宁抬起头,看向他。
司徒羡出来做和事佬,牵了牵邬商序的衣袖,道:“邬兄有话好好说。”
没想到邬商序却拂开司徒羡的手,将他挡去一边。司徒羡佯装劝了两回,便不再上千了,皱着眉退到一边安心看戏。
邬商序双手环抱在胸前,将越岁宁上下打量了几眼,眼神里满是质疑和不屑,轻蔑道:“你还真是有能耐呢,竟能让萧王姬对你礼待有加。”
他昨天晚上约了司徒羡几人喝酒,刚刚出门看到越显院门口有人站着,他驻足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人却是郑国王姬!
萧清漪初到燕京那日,他便挤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惊鸿一瞥,如见天人。
可是后来他几番示好,王姬都对他爱答不理。昨日她站在巷中,跟越显在说什么,他虽没听见,可她笑得那般开心,离那么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阵阵刺痛,辗转反侧了一夜,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非得让越显吃点苦头。
话音刚落,却见侧边不知道何时冒出了几个人,提着发臭的潲水向她逼近。
她闻到气味儿,立马警觉起来,在潲水泼过来的时候拉着迎冬利落地往旁边闪去,那潲水泼在墙上,溅射出来,倒是大半都洒在了邬商序身上,他登时就要上前去跟越岁宁理论。
司徒羡赶紧上前去拦住,西周太子周应宗老早就觉得司徒羡假清高,看他不顺眼了,便道了句:“司徒兄,没看出你竟然是个活菩萨呢,成天的在这里当好人,不累吗?”
梁夏二皇子夏云骁觉得一众质子里,就属周应宗像个没脑子的傻子,嘴似火炮,也不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知怎么当上太子的,便冷眼刺了几句回去。
周应宗听不得别人阴阳怪气,便叫嚷得更大声了,上前退了夏云骁一把。夏云骁也不是吃素,往后退了两步,刚刚站稳,便撸起袖子推搡了回去。
这下就跟点燃了炮仗似的,周应宗满面通红,冲上去就要打夏云骁。
越岁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景,叹为观止,深觉还是赶紧溜了地好,免得引火烧身,可她刚打算走,邬商序满眼喷火地拽着她的袖子,令她挣脱不开。
那边几个人打得眼睛都红了,也顾不得对面的人是谁,见人就推,见人便搡,越岁宁跟邬商序无辜被卷进来。
迎冬见势不好,赶紧上去拉架,她当然是向着越岁宁拉偏架,越岁宁还趁乱狠狠踩了邬商序两脚。
巡防的卫队上前才将他们拉开,打到最后,周应宗和夏云骁伤得最重,越岁宁有迎冬护着,他们到底对女子留了下手,她只是头发散乱了些。
几人被带到楚帝殿前。
楚帝看着下首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郎,一时语塞,都是有头有脸的王孙公子,当街聚众互殴简直有辱斯文,除了没动手的司徒羡,其他人都被罚写十遍《道德经》。
明日这时辰交来殿上他亲自查验。
越岁宁站在那里听楚帝训人,心里哇凉哇凉的,这下手都要写断了。
等楚帝训完人了,她走在几人最后出御书房,走了没多远,就见谢执玉站在拐角处。
越岁宁怔在原地,下意识摸了摸因为打架而变得松松垮垮的头发。有一瞬间,她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她只觉得这般面目,其实不宜去见谢执玉。
她抬手想把头发重新梳一遍,可头发打散梳起来很麻烦,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被打傻了吗?”谢执玉笑笑,“还不过来?”
“哦……”想赖也赖不掉,越岁宁只好朝他走过去。
谢执玉站在原处,将她上上下下扫了眼,这才微微叹了口气,说:“能走能跳,看来没受伤,白为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