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二娘端来了茶水,给各人一一奉上。
待她奉完茶,李敬忠朝她道了声“你先出去”。
沈二娘目露关切,却也听话地出了屋,并随手关上屋门。
屋中静下来,光线也暗了几重。
李敬忠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沉声开口:“顾大人想知晓的这两桩事,其实就是一桩事。”
顾不言反问:“何出此言?”
“朝廷逼迫我,及金伯爷找我,皆是因为我曾向碧逻城的神机军送出过一封信。”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顾不言再次从席位上起身,沉沉盯着李敬忠,“你送的信?”
他握住腰间刀柄,“嗖”的一声抽刃,对准他:“竟是你送的信?”
他费尽心机,苦寻多年,想要查明事情真相。
没成想,今日无巧不成书,他竟意外遇到当年的送信人。
那封信,致神机军投降。
致十万顾家军埋骨沙场,致十万家庭骨肉离散。
致顾家成为众矢之的,致他幼年丧父。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刀刃闪出嗜血寒光,令炎炎夏日也透出森森冷意。
李敬忠黝黑的脸上闪过一缕慌乱:“顾大人刚说过的,会放过我及我的家人。”
金毋意也急忙唤了声“大人”。
他自然不会冲动到杀了李敬忠。
他不过是胸间情绪翻涌,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他仍将刀刃对准李敬忠,“信中是何内容?”
李敬忠答:“我没看,并不知信中内容。”
“谁让你送的信?”
“许将军。”
“哪个许将军?”
“当时的羽林军统领许定坤。”
顾不言神色微敛:“许定坤?”
许定坤身经百战勇猛无敌,曾是先帝爷亲封的昭武将军。
战事稍息后,他又被先帝爷封为羽林军统领,负责宫中防卫。
在先帝朝时,许定坤可谓是身负皇恩风头一时无两。
只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不久,许定坤突然以谋逆罪被斩首。
声名显赫的昭武将军,一时变得声名狼藉。
“他为何让你送这封信?”
“他没说理由。”
“你为何要给他送?”
李敬忠答得理直气壮:“许将军曾在沙场救过我性命,我自然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
顾不言冷哼一声:“别忘了,他可是谋逆的叛臣。”
李敬忠咬着牙关,说得一字一顿:“许将军是不会谋逆的。”
二人对峙片刻。
随后顾不言压下情绪,收起刀刃。
他转身在屋内踱了两步:“朝廷因为你送信之事而逼迫你?”
“没错,我本在羽林卫中任职,送完那封后便被贬到老家姑苏城,哪怕到了姑苏城,那帮人仍不放过我,屡屡行刺,无奈之下,我只能辞了官身躲到这山沟里种地,如此,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顾不言半晌无言。
行刺李敬忠之人,定然就是支使他送信之人。
或许也是许定坤背后之人。
当年许定坤被斩,当真是因为谋逆?
所以当年的神机军会成为如今叛乱的四方军?
事情似渐渐有一些眉目,却又似乎越来越杂乱。
他又问:“金伯爷找你也是因为那封信的事?”
“没错。”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质问我为何要送出那封信。”
李敬忠顿了顿,“他说……那封信害死了不少人。”
“还有呢?”
“他看上去心绪不佳,还与我一道饮了几盏酒。”
一听“一道饮酒”,顾不言又问:“你们那时认识多久了?”
李敬忠答得干脆:“不认识,此前和此后再未见过。”
“那你是否认识上官祁?”
“不认识。”
“可知晓蓝色杜鹃花?”
李敬忠不明就理,摇头。
屋内沉静了片刻。
顾不言一时疑惑,金明赫当时找李敬忠莫非仅是为了质问?
既是质问必然心怀懊恼,为何又能与他一道饮酒呢?
他想不通其中关要。
他思量片刻:“金伯爷后来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饮完酒后就走了。”
李敬忠怔了怔:“但酒过三巡时,他也问过我信中是何内容。”
“你是如何回的?”
“我自然是回不知,不过,”
他迟疑片刻,“我当时拿到信件后也曾心生好奇,将信件对着火光照了照,那信封极薄,我虽看不清纸上字迹,却一眼看到那里面画着两个图样。”
顾不言一顿,急忙掏出兜中的桑皮纸,“可是这两个图样?”
李敬忠往那桑皮纸上瞥了一眼:“没错,就是这两个图样。”
随后还接过桑皮纸摩挲了两下,咧嘴轻笑:“这不就是我当年画给金伯爷的图样么。”
一旁的金毋意闻言再也控制不住。
她提步上前,颤声质问:“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画的这幅图样,致我父亲背上谋逆罪名,致我金家满门被斩。”
她双拳紧握,泪水潸然而下。
骇得李敬忠霎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