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夫人!”
“夫人!”
秦兰无奈,放下了手中画笔。
案上是一副戏蝶图,精巧的院子里,青瓦黛墙,少女面上挂着灵动的笑。
“何事?”
夫人的性子近来愈发好了,连带着身边的南桑姐姐也宽和起来,竟也不斥责小丫鬟没个规矩。
来人是小杏。
原来小杏这般的洒扫丫头哪里又能在夫人面前露脸呢。不过是欢姨娘性子特别,从不讲府里这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规矩,偏偏夫人也对她百般纵容。
“夫人可管管姨娘吧。”小杏苦着一张小脸,“姨娘逛园子碰上涂姨娘,偏要给人家讲歪理!”
*
“你怎能这么想?”
欢娘瞪圆了眼,觉得身边这人定是个傻的。
“为什么我非得给他生儿子不可?”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涂姨娘也感到困惑,只是她本就是个寡言温软的性子,还是细声道:“你我原非良籍,妹妹如今做了柳家的良妾,自是更应该早日为老爷开枝散叶,才好报答柳家之恩。”
欢娘愈发摸不着头脑:“柳家之恩?”
“救我的是夫人,与柳家有什么关系?”
涂姨娘十分想逃。
早便听闻新来的这位有些奇异,见了面却也觉得那么一个小姑娘,也是个苦命人,便也就同对方讲了几句话。她也是盼着欢娘能将日子越过越好的,可怎么就和这人讲不通呢?
涂姨娘只好说:“老爷的孩子也是夫人的孩子。”
欢娘明白了。
这位姐姐是个不开窍的,在她们楼里这样的女孩子活不长久,极容易被那些公子哥们骗走,或是自寻短见。
欢娘觉得自己可以帮帮她:“怎么会呢?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是老爷的种,与夫人何干呢?”
她认真起来:“姐姐若想要个孩子,必得是自己真心想要孩子。这孩子也绝不是为什么旁人生的,姐姐便是要传宗接代,传的也是自己的宗!”
这话一出,着实有些石破天惊。
涂姨娘当场便捂住她的嘴:“可不能说这话!”
她又看向身后的几个丫鬟,难得严肃:“你们什么也没听见!”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却见夫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
她一时也有些无措,回过神来赶忙收回手来行礼:“夫人。”
“夫人也来看园子?”
欢娘跟着她一起行礼,却不像她那样拘谨。
秦兰朝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过来。”
欢娘听话地过去,跟在了她身边,却也没忘了涂姨娘,解释道:“我与涂姐姐正在讲道理。”
涂姨娘哪里敢听这样的道理?她忙又福身:“夫人赎罪。”
“无妨。”
秦兰还是对欢娘讲:“可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欢娘也想起来了,乖乖认错:“夫人罚我吧。”
这近一月来,夫人常在碧涧教她读书。除了读书,夫人也愿意与她聊天。
欢娘也好,秦兰也好,心里多少都藏着世所不容的想法。关上门来也聊得十分投契,只是若是打开了门窗,仍需得将这些念头好好藏好。
欢娘总忘。
“便罚你每日多抄五页诗三百。”
秦兰又哪里会真的罚她。
于是这事儿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欢娘的日子依旧风和日丽。她觉着自己运气很好,吃了十七年的苦,终于换来了舒心日子。
只需想今日该读什么书,练几页字,是否品香,要不要喝玫瑰饮子。
欢娘走出碧涧,春光很好,她几乎想哼小曲儿。
她正往陶然居走着,却听见有人在哭。声音猫儿似的,又细又小。
她停下脚步,并不管一旁小杏的阻拦,寻着声找到了假山后。
那人蜷着身子,单薄的肩一抽一抽的,看装扮却不像是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