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娘听见开门声,原以为是夫人,心下忐忑又很是松了一口气。可看去却愣了,怎么是她?
随后一阵不安,涂姨娘怎么来了?只盼着她能快些转身出去,这些人喝上了头,若是非要做点什么,她可怎么拦?
“哟!”
可已经晚了,有人笑着看向门口:“又一个美人?”
涂姨娘站在门口,背后是院子里的春光。光线下她的发丝成了浅色,常年捂在室内的肌肤很白,下巴尖尖,眼神怯怯。
听见这话,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最后只凭着多年养成的本能,求助地看向柳和。
这一眼,柳和一下想起她年少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穿着浅色的衣裳,娇娇怯怯,在烛火下却敢拿手去勾他的衣带。
“柳兄当真艳福不浅。”
黑衣男子松开怀里丫鬟,笑着看他,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这位又是柳兄哪位红颜?”
王致雍此人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他父亲官至吏部尚书,母亲又是一位郡主娘娘。而他本人不学无术,平生最好美人,京里隐隐有传言他尤好嫁过人的美妇。
柳和本攀不上他这样的出身,可柳和有个‘红楼探花’的雅号。不管多么金贵风雅的名妓歌女,多半都曾传唱过他的小词,也乐见他的朋友。这才能组上这一局,可这王公子却一直颇冷淡。
想起私下里听过的传言,可不正是个机会,他试探着问道:“王兄喜欢?”
欢娘坐得不远,听得清楚,她暗道不好。她也听过妾通买卖的道理,而涂姨娘,她甚至很可能都不是良妾。
柳和见王致雍但笑不语,只是眼神不曾离开过涂姨娘,愈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笑着大方道:“若王兄不嫌弃,一婢妾而已,便赠与王兄。”
又提高了些声音,对涂姨娘道:“绾心,上来见过王公子。”
涂绾心不知其中究竟,她听话地上前,一福身,男人们眼里只看见她雪白的后颈和纤细的腰肢。
柳和后悔了一瞬,先前怎没发现她竟有这样的好身段。只是到底再好的身段也比不上金光灿灿的大好前程,他又问:“王兄可还满意?”
“好身段。”黑色锦衣的男子笑着赞了一句。
涂绾心终于反应过来,她心底不好的预感仿佛马上就要成真。她的脸一下白了:“老爷?”
柳和脸上仍挂着笑,只是涂绾心却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压迫。她强行压下不安,心想这一定不是真的。
怎么会那么巧,这种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涂绾心僵着脸,强颜欢笑道:“老爷说什么呢?妾是来给您送汤的。”说着想起了手上的食盒,想打开,手却不听使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上首的两个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出丑。倒也说不上是丑,只是一个尚且美丽女子的慌乱神态。
王致雍本只是看她进门的一瞬,觉得此女尚有几分姿色。而现在看她眼角的泪要落不落的样子,倒真起了几分兴致。
“怎么?”他笑问,“姨娘的汤我是喝不得了?”
不等她开口,柳和忙先说:“怎会!”又看向涂绾心:“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能伺候王公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涂绾心已经跪倒在了地上,鹅黄色的裙摆上撒了汤,还沾上几粒葱花。她完全明白了现下的状况——柳和要将她送人了。
她眨眼,好像有雨水落在她脸上,又咸又苦。
啪!
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挨她阿娘的打。她低着头,只听见娘的呼吸很重很乱:“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真是福窝我怎么会不让你去!”
可是她看多了贫苦,她发誓这辈子不要步阿娘的后尘!绝不要一辈子被困在柴火烟尘里,在外挨主人家的骂,回家还要挨男人的打!
再一眨眼,就是阿娘的棺材入了土。一声沉闷的‘咚’,涂绾心好像从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里醒来。
只是现实与之相比是一场更可怕、且望不到尽头的噩梦。她宁愿回到梦里,却睡不着了。
涂绾心向地上的瓷碗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