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涂绾心向地上的碎瓷碗伸出了手。
欢娘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浑身绷紧,用力挣开了已经醉倒了的朱晨!
忍?
忍他爹的!
她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上首,一脚踢开了那一滩碎瓷!欢娘的胸口起伏着,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有力。
她从前也冷眼看过姑娘们吊死在房梁后垂下的双脚,或是在许多个夜里听过隔壁开了窗,然后扑通一声,而她只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奇怪,现在怎么不能再装聋了?
不。这有什么奇怪的。欢娘的双眼亮得惊人!从前人不是人,只能做鬼。现在她把自己当人,把她们一个个也都当人,活生生的人,自该有人的活法。
愤怒没有蒙蔽她的头脑,欢娘觉得自己极度冷静,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她看见柳和慢慢挑起的眉毛,王致雍眼里的诧异,朱晨歪倒在桌上,涂绾心跪在地上仰头看她。
欢娘希望自己像话本子里的大侠,手里一把刀,就能将他们全砍了,再拉着涂绾心纵身一跃,门外自有蓝天白云,属于她们的一片天地。
可她手里没有刀,门外也还是门。
柳和的手已经要指向她。快想,快想有什么话能做她手里的刀。
“听说老夫人日日将涂姨娘叫去跟前,要她多往老爷身边去呢。”
“可涂姨娘的娘才刚去,就算她全家都是奴身,老夫人这也太...”
全家都是奴身。
心里的那句‘涂绾心可能不是良妾’变成了‘涂绾心很可能是奴籍’。至于有多可能,现在她也只能赌一赌。
但贱籍,意味着她们是主人的财物,价值全写在一张身契上,是去是留全看主人的心意。可谁才是涂绾心的主人?夫人的陪嫁与柳家的奴婢律法上还是有区别的。
“老爷。”欢娘屈膝行礼。她恭恭敬敬行完一礼后才抬头,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柳和的手指到了她的鼻尖。
“你做什么?”柳和的声音很不快,他觉得她们让他丢了面子。
欢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涂绾心刚刚只是伸了手,到底并没有做成,没有做成的事便是没有发生。
她只说:“涂姨娘非良妾,她一家都是夫人的陪嫁。无身契而赠婢,到底不美。老爷不若还是派人去请了夫人,要来涂姨娘的身契,这事才算尽善。”
上头沉默着。
柳和面色不善,任谁也不想显得自己在家还要被夫人压着。可欢娘说的又确实有道理,若传出去他柳家随意将夫人的陪嫁送人,也十分不好听。
“非是要扫了老爷的兴。”欢娘继续道,“只是这事若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也有损老爷与柳家的声誉。”
王致雍是动了几分心思,可这会儿再看下去,到底也不是什么绝色,闹成这样,五分的兴致也只剩一分了。
再者,美人小小的闹一下,垂个泪还是很好看的,可若真的要死要活,那谁也不快活。他兴致到此全散了,心里只觉得烦人。敷衍道:“不必为这种小事惊扰了柳夫人。”
欢娘知道自己赌赢了,却仍佯作恭顺地低着头。
柳和抬起头看他,还想挽留却被打断。
“今日多有打扰。”王致雍懒得再看他们,将自己的小厮唤到身前,“告辞。”
柳和忙跟着起身:“招待不周,我送王兄。”
欢娘带着涂绾心退到了一边。
男人们许多都醉得七倒八歪,被各自的下人扶着出了柳府。
柔柯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她找到欢娘,将她们带出书房,送回后院。
三人间沉默着。涂绾心低着头,被欢娘牵着手,像个提线木偶。她不反抗,也不抬头,任凭衣裙就这样湿着,被牵去哪儿就去哪儿。
到了姨娘们住着的西跨院,柔柯停下脚步,道:“涂姨娘院里的迎春我已让人先带回来了。姨娘先休息着,夫人已在回府的路上了。”
她不知道书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书房那里...不必多想。”
欢娘领情:“多谢。”
柔柯向她们行了一礼,转身走了。涂姨娘的院门口站着一个青衣的丫鬟,看见她们连忙
迎了上来:“姨娘!”
涂绾心并没有反应,她又看向欢娘,想问可有事发生却又不敢问,最后只说:“欢姨娘...”
欢娘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只将涂绾心交给她:“好好看着她,不要叫她独自一人在房中。”
丫鬟颤了颤,垂下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