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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朏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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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娘坐在她身侧,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后背。她恼恨自己的愚笨,这时候竟同先前涂绾心丧母一模一样,说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她能做的只有将夫人抱得更紧。

秦兰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她的脊背不再挺拔,显出主人的柔弱。可秦兰这几月下来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秦兰,她已不再懦弱到无可救药。

夫人哭好了,从欢娘的怀里挣脱。欢娘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看着她拿出手绢为自己擦去泪水。欢娘的手动了动却没有抬起。

夏末的余热中,欢娘觉得胸前那一片泪渍格外清凉。马车停了,车夫搬来脚凳等着她们下车。

秦兰却没动,她抬头,眼眶尚是红的,道:“曼娘的事,或有转机。”

“王尚书压着此案,硬告是绝赢不了的。圣上又想着借此同他们周旋立太子之事,公主与我们也无计可施。这案子越拖,对我们便越不利。”

欢娘听着她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强迫自己动脑子:“你想借北杨这事?可这与王致雍何干?”

“与他无关,我们以私卖家奴告百花香。这本就是连着的,想来能将曼娘这案的风头拖地久些。趁此机会——百花香也乱了,我们再好好查查王致雍。”

欢娘懂了:“你是想他定不是初犯,从前这强抢民妇的事儿肯定也没少干。”

秦兰的背又挺直了,她冷道:“一桩不行,便告他十桩。我不信十桩苦主、天子脚下,王家还有本事一手压下。”

*

夫人强令自己不得陷入自责中耽误正事,可到底伤心,只吩咐了南桑先写信去秦家,详情等她明日过府再谈。南桑领命,一擦眼角的泪,咬牙出了门。

欢娘不放心她,陪她留在碧涧。秦兰止了泪,有几分别样的冷然,既倔强又脆弱。欢娘心疼她,也移不开眼,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

碧涧画室里一如从前,夏末微风吹开轻纱,秦兰将画布铺开,拿镇纸压上。她抬头看向欢娘:“你同我讲讲北杨。”

她对不起陪着自己长大的侍女,起码想将她的样子画下来,牢牢记住,也让她的女儿永远不会忘了她。

欢娘也有些涩然,要说她头一次见夫人,也想起了北杨。原来不是读书的女人都相像,而是她们本就是主仆,从小一起长大。

她慢慢开口。

北杨是个异类,如她那样像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娘子每几年倒也偶尔会有几个。只是她未嫁,却已生育过,这便折了身价。

她又死活不肯放软身段,秋妈妈一狠心,什么客人也往她面前送。不多时,人便疯了。

说疯也不是全疯,疯得真真假假,谁又能分清。欢娘只忘不了她坐在木阶上,身旁围着三五个小姑娘听她说书。她想到什么说什么,讲得最多的还是诗经。

欢娘也听了几回。妙妙的字是她教的,其实这楼里的姑娘但凡识字,多半都承过她的情。而心软者如妙妙,后来虽不说,私下偷偷截了她几位过分的客人也是干过的。只是大家也都明白,治标不治本,她果然还是投了江。

“其实她那时住我边上...”欢娘有些难以启齿,闭上了眼,“她投江那晚,我听见了。我听见她开窗——楼里的木窗都破旧,拉起来吱吱呀呀的。她开窗那会儿我就醒了,却没出声叫她。”

“她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我们谁也救不了她。”欢娘睁开眼,“又谈何是‘救’。在那里活着,谁敢说就比死了好?”

“只是......”

只是话虽这样说,那晚她投江后溅起的水花却总入梦里来。无孔不入,一合上眼就漫起来,水中是她的眼,眼里仿佛在说:看见了吗,我们殊途同归——这惠水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处。

是我的,也是你的。

可我走出来了。

“所以夫人对我有恩。”欢娘盯着秦兰手里的画笔,“夫人或许觉得柳府与楼里都一样,都要我以色侍人。可那是因为夫人没进过百花香,没见过人可以多不当人。”

“人像牲畜,能接客才有你一口饭吃。生病了就丢到仓里,能好起来是你的福,好不起来也是你的命。死了,夏天尸体臭得快,生了蛆才被发现的也有。死后草席一裹,惠水或是后边的荒地就是你的坟。”

秦兰的笔一顿,顿了许久才继续动起来。欢娘也住了嘴,安静地看她作画。

她笔下有神,寥寥数笔就是一个年轻的北杨。画里的北杨斜倚在木阶上,眼里带笑,周围围了一圈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格外小的,被她抱在怀里,看不清脸。

秦兰放下笔,怔怔看了许久。欢娘也看得出神:“夫人画得真好。”

“等南桑回来也给她看看,她虽不承认,可从前却与北杨最好。”秦兰喃喃道,“等非丘长大了,便将这画挂到她屋里去。她总想知道自己亲娘是谁。”

她画了一个下午,画案上的茶早凉了。秦兰入嘴才发现,下意识地蹙了眉。欢娘忙伸手接过茶,奇怪道:“茶怎么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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