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知多久,她终于停在一扇门前:“您稍等。”
欢娘很听话地等在门口,目送她进门。
此处是谢府后宅正中,应当就是谢夫人卢臻贞的正房。只是不知为什么格外凄凉,窗沿上摇摇欲坠的积雪都无人去扫。
谢熙雯进去的有些久了,欢娘等着无聊,索性找起了雪铲。就在她踏进廊下的一瞬间,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欢娘的动作一顿,这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她想到屋内只有病人与小孩,连忙上前两步敲门问道:“怎么了?可要我进来帮忙?”
无人应答。
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碗碟被砸碎的声音。听得欢娘心头一紧,脑子闪过许多骇人片段。她将门叩得乓乓响:“谢夫人?雯娘?”
就在她想‘要是这两人还不出声,我就闯进去’的时候,门被谢熙雯猛地拉开。
欢娘被她们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定神看去,谢熙雯的脸色比方才还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有满腔怒火无处宣泄似的。
谢熙雯面色变了好几变,才终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让您见笑了,我不小心翻了桌子,砸碎了些东西,这就叫人来收拾——”
“是欢娘来了吗?”
卢臻贞恰时走到门口,不同于女儿,她竟面色红润,看不出一丝病气。她自然地对欢娘笑道:“还请进,小心脚下。”
她一出现,谢熙雯便快步离去。欢娘搞不懂这对母女是怎么了,只好压着一肚子疑惑跟着她入内。
卢臻贞引她坐到偏厅:“兰娘与你都还好吗?”
这是什么问题?
欢娘莫名道:“谢夫人关心,我与她都还好。只是夫人这两日有些事走不开,要我带送两封信给您。”
她将信交出去后,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回头看去,却见窗户大开着。欢娘着实摸不着头脑,在下雪天开窗户难道是什么新奇的养病法?
今日怪事太多,想得她脑袋疼。欢娘收回目光,索性眼观心、心观鼻地发起呆来。可惜呆没发多久,卢臻贞便看完了信。
秦兰交给欢娘总共两封信。一封是当着欢娘的面写就的,将自己的计划与目的一五一十地写清楚,信尾特意请求若有什么偏差,还望能替欢娘找一找公主。
而第二封看墨迹写得更早,也简短得多。整封信只有两句话——
【倘有不测,劳请臻贞替我送欢娘南下。】
【盘缠路引皆已备下,金陵老家有一隐庄,庄头世代是我家忠仆,我已提前派人查探过,确实可靠。】
落款是:
【高谊厚爱,铭感不已。】
欢娘见卢臻贞神色凝重在看那封自己也不知内容的信,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卢臻贞的目光从信纸移到了她的身上——欢娘是个无可争议的美人,此时明媚的五官上写满担心,就连那只放在桌上的手也用力得指节发白。
许是她的样子过于紧张,卢臻贞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忍住了将信递过去的冲动,道:“没什么,你且安心,有事便来寻我。”
她说着就要将信收入袖中,动作却忽然一顿——
雕花的木窗大开着,在寒风中东摇西晃。几粒雪籽被北风送入房中,落在了欢娘的发间。
卢臻贞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她的手腕被欢娘隔着衣袖牢牢握住,风雪都被面前忽然站起的人挡得一干二净。
欢娘盯着她的眼睛:“此信,谢夫人可否借我一观?”
寒风里,欢娘的手也是热的、很有力。
她大多时候对情绪的感知都很迟钝,却好似只有一个人能叫她这块木石般的心肠敏锐细腻起来。卢臻贞的反应不对劲,欢娘没有移开目光,第二封信里一定藏了什么。
整件事里,她都只是乖巧地听从着夫人的指示。可欢娘在惠水岸边的腥风血雨里长大,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她说了什么?”欢娘步步紧逼。
卢臻贞挣扎两下,挣扎不过,也不生气,只无奈道:“松手,我给你看。”
手上钳制松开的毫无征兆,卢臻贞一双手差点砸到桌上。她揉揉手腕,埋怨道:“做什么一个两个好端端的淑女不做,都要学做蛮子做派——”
话音没落,信纸就被欢娘一把夺过。她一目十行看完,面色愈来愈阴沉。
木椅同地板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欢娘后退两步,抬腿就往门外去。
“你站住!”卢臻贞面色也难看起来,“她将你托付给我,你难道要辜负她一腔好意?”
欢娘的脚步只有短暂的一顿:“今日打搅了夫人,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谢府的后宅里再次陷入寂静,只留下卢臻贞一个人在廊下望着外边。
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您要我带她回来吗?”
雪不知何时停了,屋檐上的雪块坠下,碎了一地。
卢臻贞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内。
“不必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