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方易水右耳耳廓上有颗痣,我没摸到,你不是方易水。”他语气笃定,情绪也差了起来。
方易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犯了病也这么不讲道理,痣哪是能摸出来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耳朵上有这么一颗小痣。
“摸不出来很正常啊,而且我长得黑嘛,更加不好摸了。”
方易水语气真诚,让正在生气的顾十昭怔了一瞬。
“你真是方易水?”
“如假包换。”
他又确认了一遍,终于满意了。
“好吧,那我刚刚说到哪里了?”饱含尖锐的语气平和了很多,方易水知道,他开始正常了。
“说到,有人来救你出去了。”不敢再提那些让自己都胆寒的什么老鼠和嘎吱嘎吱,方易水提起了可能会让他心情放松的事情。
“救我出去?对对对,我失踪了三天的好爸爸终于来救我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门就开了,外面很亮,我就被救出去了。”这时,顾十昭的情绪突然正常了,短短一句话之间,就完全脱离了那种神经质的状态,而是又变回了那个平和的,只是有点害怕的顾少。
这种变化突兀而又怪异,但方易水勉强可以理解,同时松了一口气。疯了的顾十昭,比这种彻底的黑暗还要危险。
本以为一切已经过去,顾十昭却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
“但是方易水,我还是很害怕。”
“那怎么办?”
“不知道,你害怕的时候会怎么做?”顾十昭往前挪了挪,和方易水贴得更紧了。
适应了会过于亲密的距离,方易水分出神来回话,“我想想啊,嗯,我小时候怕打雷,妈妈就会给我唱歌,唱我们那的小曲,要不,我也给你唱一个?”他的声音也有些迟疑,显然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
“你唱歌能好听吗?”顾十昭撇撇嘴,但看在少年这么热心的份上,勉强给了个面子,“不管了,试试吧,不好听我就把你嘴巴捏住。”
方易水条件反射般捂住了嘴,又慢慢放下,回忆着悠长的调子,轻轻唱了起来:
“小娃哟,你莫害怕,莫看风高浪急天黑黑哟——”
“风雨后,有太阳咯,鱼儿出水面看彩虹哟——”
歌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少年柔和的嗓音很能让人带入,好像真的到了雨后的海边,阳光暖暖的,海风吹着,之前的黑暗与惊慌不复存在,只剩下眼前平静的大海,和一遍一遍给自己唱着歌的方易水。
第一次,顾十昭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想看清方易水的表情,是温柔的?嘲讽的?平和的?他不知道,也看不见,但他想要看见。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愿望,赶走了成群结队的乌云,月亮的光辉又洒满了大地,也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坑洞。
方易水在怀里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眼睛垂着,嘴角微微带笑,沉浸在家乡的小曲里,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辉,那是一种惊人的美丽,超脱于所谓的肤色与大众审美,而是一种感觉。
在顾十昭看清楚的那一瞬间,这个词语就蹦进了他的脑海,恬静的,包容的,像大海一样,摄走了他的全部心神。
这样的一幕,他后来记了很多很多年。
如果此时有一个第三者,一定能看到顾十昭怔愣的表情,像一只看见了最心爱的骨头的大笨狗,被冲击到忘了呼吸,只能徒劳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甚至不敢扑上去。
又一曲唱毕,方易水才从回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意识到月光正好,甚至亮到可以把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头,笑着对顾十昭说:“看,黑暗总会过去的,对吧?”
这样的画面太熟悉,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也是笑着,轻轻问他,“是不是很简单?”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三人焦急的呼喊声,“阿昭,方易水,你们在哪?”
方易水耳朵一动,面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我们在这里!”他大叫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还被紧紧抱在顾十昭怀里。
他使了点劲,掰开了顾十昭铁钳似的双臂,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头保证道:“放心吧,我的嘴很严的,保证什么也不说。”
一直环抱着的温热身体骤然脱离,顾十昭觉得,不止身边空了一块,心里也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