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了解她,他开始观察她,随后发现她的眼睛里那日大婚时的兴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哀伤。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吗?霍间重到底希望沉竹眼中的不安能够转变,能够加入而非破坏这个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搭建起的家。
可明明他才是被动的那个。
沉竹的忽远忽近让他摸不着头绪,他试图扭转这情势却还是只能想着再对她好些,她的态度兴许便能改变。
但他还是对她不了解,哪怕知晓她的背景家世,哪怕他与她已做过最亲密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沉竹脸上的笑容明明没有变化,霍间重却能分辨其中的玩味,真心与假意。
是城外的拂尘寺给她下了降头还是城中的果脯铺子迷惑了她的心智。
为何她表面上不像先前那般热切,背地里却将原先在药铺开的避胎方子更改为养护身体的药方。
霍间重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章征的婚宴上刻意回避沉竹投向自己的目光。
婚宴上他多喝了几盏酒,清醒地回到府中装醉。
他瘫坐在地上,她甚至不愿意离自己更近些。
他觉得没意思,打算起身,沉竹偏偏又在这个时刻靠近将他扶起。
用可怜的语气对他说道,相处日久,他甚至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姓。
听到这话,霍间重本就清醒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可沉竹的语气太过温柔,他舍不得这装出来的醉意。
梦终究会醒,燕京城中出现的乱象似乎都与沉竹产生了关联,赋凌司的在燕京城中安插的细作一个在果脯铺子里讨生计,一个则频频去到城外拂尘寺,最可疑的是最近发现的细作踪迹出现在安乐巷,离霍府正门不过几丈路的距离,更不要提战场上出现过的令人生疑的情况和在衣柜中出现过的血迹。
只凭手头的证据,他问不出质问她的话。
果脯铺子关张,他便去到城外的拂尘寺思考、回忆、试着做下决定。
城中的事情接踵而来,她身边的侍女确认了细作身份,随后监牢大火,他看见她站在原地,俨然不顾及身后将要把她吞噬的大火,不知为什么而执着。
霍间重还是将她救了出来,他已做好了抉择。
他端着药碗告诉她,只要她不再与赋凌司来往,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下定的决心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考验,让他差点就要动摇。
在周邑接到她被困的消息时,他确实想过放弃。
不经他手去消灭一个可能破坏他安定生活的隐患实在是再好不过,更何况这背后还牵扯着周邑的百姓。
于是他走了,没有同梁依达成交易。
却在这之后日日派人去周邑城外查看,企图看到她平安前来的踪影。
沉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她真的从困境中脱离,还带着顾涟涟一起。
见到她时霍间重心中最先冒出的还是欢喜,整个周邑时旅途中唯一让他不快的便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屈卢律,他已好久没有见到过沉竹为谁流露出这样无助的表现。
他感到不安,但这份不安又在沉竹将自己拉出昭王监牢时落下。
靠在沉竹肩头时,霍间重不禁想,她心中始终在意着他。
燕京城中的局势越发地复杂,稍一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霍间重将廷正监中药师研制出的解药交给沉竹,也在此刻派人注意着沉竹平日里的行踪,为了她的安危,也为了她不再与赋凌司来往。
可赋凌司却先找上了她。
雨夜,饶城外的竹林中,沉竹跪在地上,身上的伤口晕染出血迹,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将她安置在饶城,日夜守了她许久却还是未能在新一轮战事来临之时等到她醒来,只能将她托付给霍任芙。
战况紧急又遇内外夹击,血淋淋的厮杀之中,他已不再确定是否还能再见到沉竹。
在将近破晓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永眠,但偏偏一转身,他又见到了沉竹。
他以为是濒死之际的幻想,可分明那人就是沉竹,骑着马朝他而来,身后带着黑夜过后的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