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在黎明前停息,世界被覆上一层纯净的洁白。玛雅预言中永不结束的长夜终究没有降临。晨光穿透云层,积雪反射出细碎的金色光芒。
五条悟走出寝室,道路两旁是被积雪覆盖的矮树丛。小路延绵的尽头,有个女孩子在那里等他。
虽然总是会因为临时的事故迟到或干脆缺席日常的教学安排,但是……
“老师好像还是头一回因为睡过头迟到诶。”女孩打趣他,很快玩笑的语气变得柔软,“任务已经分下去了,老师多睡会儿也没关系。”
六眼里映着整片雪景的纯白,此刻却只倒映着一个身影。
“我做了个梦。”他忽然开口,“很真实,甚至不怎么想醒过来。”
“那一定是个美梦吧?”
“不是哦,糟糕透顶了。”
月见不明所以地抬眸望他,但他没有选择分享梦里的故事,只是神色专注地看着她说:“因为在梦里错过了重要的人,如果不挽回过错的话,就这么醒来会很不甘心啊。”
她以为她足够懂他。
懂苦夏的蝉鸣,决裂的街口,以及那个再不能提及的名字。
可这次她错了。
他梦里的季节是寒冬。
他没能抓住的,是此刻站在雪中朝他微笑的她。
***
梦里,那是个永无止境的雪夜。
五条悟独自在雪地里跋涉,鞋子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寒风卷着雪花,他漫无目的地行走。
身后有人在叫他“老师”,他驻足停留。
呼唤声被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他转身时,看见少女跌跌撞撞地追来。她身形单薄,面容惊异,比他印象里还要更加年轻一些。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无助,望着他的神情像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浮木,声音颤抖得好像风中摇曳的风铃绳。
“老师……”
然后,他看见她落泪了。
梦境中的五条悟只是困惑地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泣。
但为什么当时没有问她原因,为什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决定一走了之……
后来,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找了很多地方,都遍寻不到。
追逐到最后,梦醒了。
往后的日子里,那个梦境如附骨之疽,一遍遍在脑海中闪回。甚至在与她相处时,现实与虚幻渐渐重叠,浮现出本不该存在的幻影。
比如,在总监会和禅院直哉密谋的陷阱里,他赶到时只看见她倒在血泊中,刺目的红在地上蔓延。那一刻,记忆与现实重叠——他仿佛看见她浑身是血,独自倒在无人知晓的巷子深处,而他迟了一步;
比如灯盏公园的桥上,她穿着粉色的振袖,站在渐变的灯火里。夜风掀起她的衣袖,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的蝴蝶。他忽然想起梦里那个追不上他的少女,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理智还未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老师?”她疑惑地抬头,却看见他苍蓝的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
这样的瞬间越来越多。她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总觉得她正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渐渐消失。就像那个雪夜的梦:他转身离去,而她站在大雪里,再也没有跟上来。
***
“老师,你现在还会很难过吗?”百鬼夜行发生后的一天晚上,月见突然问他,然后轻声说,“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的肩膀一直可以出借给你靠一下。”
“听到月见同学这么说,很受感动啦!”五条悟随即摸了摸她的发顶,“心意收下了,但是没法真的这么做。”
“为什么?”
“太沉啦,要肩负这种程度的重量,月见的肩膀肯定受不了吧。”
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她听得明白。
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点到为止。
“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没有失去杰的真情实感。”五条悟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