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辞也不是没想到借请柬搭个台阶,好去见见李乘玉。
但心里的失望到底压过了见面的渴望。
他与李乘玉都不是爱耍小性儿的人。一直以来,两人之间有了问题,都是直来直往说出来,再寻都能接受方式去消解。
争执有过,气恼有过,甚至在兹事体大的决定上各有顾虑时相约过打上一场,但从来没有过径自冷着对方的时候。
有一点心疼,都不会任由爱人在混乱情绪里被捆绑却冷眼旁观。
这让顾未辞甚至有了怒气。
所以,李乘玉若是可以不来,他又何必贴着前去?
拿起请柬,递向执墨,顾未辞道:“别说了,着人送去吧。”
执墨为难地又看一眼许青川,迟疑地接过请柬,转身出了书斋去安排。
只是不多时执墨小步奔回书斋,喘着气喜声道:“世子!小侯爷着人来请世子去逍遥侯府一见!”
执墨话声未落,许青川面上也露出喜色,片刻后却又一怔:“着人来请?乘玉怎么不来?”
执墨愣了愣:“这不一样么?”
自然不一样。
许青川看执墨茫然不解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譬如,我今日和你家世子有了龃龉,不欢而散。明日我没事人一般着人来永宁侯府要你家世子到我将军府一见,你觉得,世子委屈么?”
“当然!”执墨明白过来了,“这可太委屈了!世子教过我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招什么的来挥什么的去?”
“这道理我没有心悦之人都能懂,乘玉怎会不懂呢?”许青川皱眉。
执墨想了想,眼睛一亮:“但是小侯爷不是病着么?一定是他很想世子但自己来不了呀!”
许青川点头:“执墨这心思倒是有理。”
他转向顾未辞,问道:“你去么?”
顾未辞的视线掠过许青川来时被自己用书本盖住的、心思虚浮时无意写下的满页“月”字,心间五味杂陈。
以酸涩为多。
良久,他摇了摇头,对执墨说:“就说府中有事,我不便外出。”
执墨叹了口气,应承了“好”,书斋外却又响起疾步声响。
三人一起看向书斋门口,松风赶着进来,平素最是冷静的他此刻也迭声嚷起来:“世子,小侯爷状况不妙,皇后着人来请你即刻去逍遥侯府,皇后此刻已在府里,国师也在往逍遥侯府赶呢!”
顾未辞猛地站起身来。
动作太大,袖底拂过桌面,把茶盏拂到了桌边,晃了晃,落在地面,是凌厉凛冽的碎响。
顾不上刚刚这些,顾未辞只即刻抬脚向书斋外而去。
看着顾未辞疾步离开的背影,许青川对因为顾未辞半句交代也无便把客人留下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执墨道:“快跟着世子去吧。我无妨的。”
执墨忙忙行了礼冲了出去,急嚷着“世子!病还未痊愈,可不能着急去逍遥侯府就骑马啊!经不住啊!”
但待他冲到备马出门处时,顾未辞早已打马而去了。
逍遥侯府外大道两边肃立着的皇后的护卫军听到疾驰而至的马蹄声,立刻摆出阵型封住了往逍遥侯府的去路。
但领队远远看见白马上的顾未辞,忙立时做了让路的手势。护卫军整齐退开,顾未辞未曾勒马,一刻不停地驰向逍遥侯府大门。
逍遥侯府大门洞开,初九和阿勇跟着秉忠叔站在门侧。知道皇后在府中,顾未辞在门前停住,利落地翻身下马,急切问迎上来的秉忠叔:“阿月他怎么了?”
阿勇接过马的缰绳,秉忠叔脚下不停,陪着顾未辞进了大门往扶疏院疾走,边走边安抚道:“世子莫急,小侯爷安好。”
“安好?”顾未辞怔了怔,“那为何皇后与国师都来了?”
“小侯爷这症状似是不危及性命。只是……”秉忠叔的担忧压不住,透了出来,“小侯爷自元宵那日醒来后,到今日都无法安眠。若睡着了也必不久之后便捂着心口惊愕醒来,好似神魂尽失般地怔忡好些时辰。这哪能熬得住啊,前两天已经开始心口绞痛了。”
李乘玉仍然抱恙,难怪这几日没有他的讯息。
顾未辞心里的气恼烦闷消了,问秉忠叔:“太医怎么说?”
“元宵那日世子走得早,相府林三公子着实并未待多久,小侯爷见了他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送客了。”秉忠叔说,“晚间我瞅着小侯爷似是想出门去找世子,但出门前小侯爷略微睡了睡,结果不到半盏茶功夫就惊醒了,接着就心口绞痛,无力走动。章王两位太医赶着来府里诊了脉,说小侯爷心脉异常不定,气血阻滞不通,开了些疏导和安眠的药,但效果不大。”
说话间他们已快步踏过前院第三进,进了通往扶疏院的一片种满桃树的园子。
元月时节,园子里只有躲着冬寒落了叶淡去颜色的一片片树木,待得春暖花开,才会有满园桃花如雪般的盛景。
那盛景是他们彼此心悦的第一年春,李乘玉送给他的。
去年他生辰时李乘玉说,过了年再把桃林扩宽些后在林中建一座小院,这样他们成婚后便可在桃花开到最繁盛时节时住在小院里,日日夜夜,桃之夭夭。
顾未辞记得自己压住脸上绯红,低声嗔笑:“男子与男子,如何成婚。”
本朝无此先例,又关乎皇家脸面,顾未辞对此并不强求。
到底人人都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君上皇后起也无人明确反对,这般于他而言,已是很好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