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近到相距一臂之远,顾未辞停了步子。他毫不阻滞地抬手向李乘玉,开声道:“螭龙珠,还我。”
刚走近时迸满心腔的不敢置信的期待如池中鲤鱼吐出的小小水泡,卟一声,破了。
顾未辞祖传的螭龙珠国师看过,说其内蕴含起死回生的灵力。
是旧年他生辰时顾未辞送给他的。
他想起顾未辞修长手指拈着螭龙珠,安稳递向自己,笑道“这珠子据说能窥破生死,就当是我的聘礼,愿我们真能生死相随”。
那之后,他把螭龙珠缀在母亲留下的玉佩上,一直随身戴着。
此刻,他只能缓慢但不能拒绝地从取下螭龙珠,僵硬地递出,却又握紧在掌心不肯放开,低声,似求饶般:“阿眷,不要……”
他不舍这触手可及的暖,不舍想到便心下笃定的安稳。
但顾未辞并不被他的情状所影响,手掌摊开,冷硬而坚决。
李乘玉咬紧了牙,迟疑着,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螭龙珠掉落,还到了顾未辞摊开的掌心中。
顾未辞合上掌心,收回了手,再度转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再回头。
*
李乘玉的车从藏功寺回到逍遥侯府,还未停稳,秉忠叔已迎了过来。
他问跳下车准备打起车帘的长清:“我听说二皇子今儿没去藏功寺,林相家三公子代二皇子行事。”
停了停,他看向并无动静的车帘,低了些声:“小侯爷和林三公子起冲突了么?”
长清摇摇头,道:“没有。”
秉忠叔舒了口气,
知道是林昭清代二皇子去了藏功寺,他就开始担心起来。
哪怕是替皇后恭送经书,哪怕是在藏功寺这般地方,自家小侯爷这性子一起,真让林昭清见了血,可不是好收拾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情势不同,二皇子执掌权柄,任何一举一动都牵涉甚广,他不得不揪着心。
但再看眼仍然没有李乘玉将要下车动静的车帘,他仍觉不妥,又问长清:“遇到什么事了么?”
长清压低声:“世子今儿也去藏功寺了……”
“世子?”秉忠叔的担心更甚,急道,“世子都几乎真气尽散了,再遇到林……”
车帘猛地掀开,李乘玉脸色差到极点,急道:“你怎知道他真气尽散?我怎么不知道?”
“世子去龙出渊取萤月果,中了毒瘴气,真气尽散,一直没有恢复。”秉忠叔答,“世子没有和小侯爷说起么?”
李乘玉只觉心真的被人挖出来了。
难怪他醒来后顾未辞的身子比往日弱了太多,还几次吐血。
难怪顾未辞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出手时的气力也不够,而他当时却误以为顾未辞是多少念着旧情。
难怪顾未辞会被林昭清刺伤……
顾未辞没有和他提起过去龙出渊的凶险。他也忘了问。
他们之间,自元宵以来,他没给空间,而顾未辞在他的冷淡中逐渐熄了心气,有话,也不愿再多说。
李乘玉颤声追问:“龙出渊的瘴气萤月果可解,萤月果双生,他给我用了一颗后为何不自己服用另一颗重凝真气,而让你收着?”
秉忠叔深深叹气,神色不忍,又无奈:“世子怕你状况不好,一颗萤月果不够用,所以让我收着。”
收着,之后,那本可以让顾未辞护住心脉重凝真气的萤月果,被林昭清以解毒为由,就在扶疏院内、就当着顾未辞,用掉了。
甚至当时还逼得顾未辞自证清白……
李乘玉一手用力按住心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揪住车帘,越来越紧,直到嘶啦一声,车帘被他生生揪裂开来。
他下了车,不向扶疏院去,而走向侯府大门。
秉忠叔拉住他,惊问:“才刚回来,又如此恍惚,怎么都该歇着。这是又要去哪?”
李乘玉哑声,哽咽:“我去见阿眷。”
“世子他……”秉忠叔不忍,但还是拦住李乘玉,“他现下应该不会见你,去也无益。”
李乘玉神思恍惚,恍若未闻,但却又步履坚持地绕过秉忠叔,继续向大门走。
风吹过,是夏日里燥热的气息。
但颊边滚落的滚烫的泪,被这燥热的风吹过,瞬息冰冷彻骨。
如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