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了吗?”邵艾问,预感她这个问题不会收到回答。
刚强盯了她几秒钟,果然没吭声。迈进门厅后先把行李箱搁到一旁的地上,再将门在身后关好——咔嚓,邵艾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关门放狗”四个大字。
“你看你,”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期期艾艾地说,眼瞅着他将皮鞋换成家里(确切地说,是她妈妈)常年为姑爷预备的拖鞋。“来之前也不先通知一声?我、马上也要赶飞机回珠海了啊。”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既然他已专程赶来,那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别想走了。哪里听到的?“当我们被人宠爱的时候经常会才华爆发、超常发挥。当我们爱别人的时候却容易大脑短路、智商不在线。”邵艾认为挺有道理的。
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也可能只听到蚊子在哼哼或者狗在叫,捉起她的一只手,往家里面走去。他的手没怎么用力,手掌厚软温热,如同火药库一旁点着的火炉,小心翼翼是为了避免引起爆炸。走得也不快,然而火车一旦开动,纵然速度再慢那也是火车,谁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之截停。
“上楼,”简短的两个字飘来,如同法院签发的一纸传票,越简洁越能彰显其不可侵犯的尊严。同时在暗示被传唤人——你,可能犯错误了。
“嗯,可我的鞋……”邵艾被他牵着,低头瞅了眼为外出刚换上的平底软革皮鞋踩在家里干净的地板上。火药库既然没有停下的意向,只得依次抬起左右腿,“啪啪”将鞋子胡乱踢掉,脚蹬丝袜继续行走,跟他上楼。
爬了一半楼梯,抬头,见云鬓凌乱的母亲正汲着拖鞋从上方款步走来。见到刚强一点都没露出意外,似乎她家的姑爷每天就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家里的楼梯上,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贵妇人一身中短黑色丝质睡袍,腰带倒是系得挺紧,胸部事业线和四分之三的大腿坦荡示人。妈哎,您可真豪放,家里还有很多工人的啊。虽是同一个家里长大,邵艾在穿着上永远做不到母亲那样随意。
“妈早上好!”两拨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刚强说,用比亲儿子都熨帖的语气,“我从湛江过来,给你捎了珍珠粉,在我行李箱最外层。”
邵艾吐了下舌头,湛江盛产珍珠对吧?还是“东珠西珠南珠”里最金贵的南珠。不知道有没有给她带什么礼物?哼,有时她忍不住设想,刚强和妈妈要是作为同辈人遇上,可能就没有爸爸和她这个女儿什么事了。其实应当说“那就没有她邵艾这个人存在”了,真是细思极恐啊。
“好,我这就去拿,”并未察觉到女儿那些小心思的母亲关切地审视了一下女婿的脸色,“昨晚在路上没睡好吧?你俩上楼后再补个觉。”
邵艾扯了下嘴角,知道上楼后肯定、至少、不会、马上睡觉。然而被母亲这么一掺和,先前被点燃的火药库有点儿受潮的意思,爆也不是不爆也不是的。也许这正是母亲的厉害之处。
“来吧,跟我说说都怎么回事儿?”一进卧室关好门,他就开始发问。一只胳膊撑在门上,不知是为了防止她逃跑,还是但凡她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自己就会夺门而去,再也不来她从小长大的这个家。
“没什么好说的,”她打了个哈欠。起太早了,本来想上了飞机补觉的。
“这是第几次去那个俱乐部了?还去别的地方么?”
问的,应当是被勒令停业的缪斯会所。他的呼吸中带着烟草的香味,清香,绝非普通级别的香烟。不是戒了吗?为了剑剑,看来这又旧爱重提了。怎么好毛病不学,坏毛病学了就改不掉呢?
“第一次,”她说。心想电视剧里的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通常会叼一根烟。
“花多少钱办的卡?”
“我办什么卡?晓蓉姐的卡。哎,你别信媒体上胡编乱造的那些八卦。”
先前乔二带着手下去打人的时候,邵艾还觉得他莽撞。现在想来,如果包养鸭王的真的是她,送那28件贵重礼品的是她,刚强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恐怕也文明不了多少。
“都……都被人摸过哪里?”他的目光像只小钢锯,在她身上东锉锉西剌剌,神情则有哭的趋势,“有没有摸奶?”
邵艾回过神儿来,吸了口气,不敢相信这是从党员干部口中说出来的话。“想什么呢你?我就是去看个光景儿,能摸什么?呃……哦,摸、摸脚了!”最后一句有种莫名的爽快。
“摸脚了?”他放低胳膊,皱起眉,那架势像是老婆被人猥亵,他要去□□。“让男的摸你脚了?”
她点头,“准确地说是洗脚。”
“就那么、脱了鞋和袜子,让人把你的脚攥在手里洗?”他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在胸前揉搓一团透明的空气。
“那、那不脱鞋袜怎么洗?不摸……拿水龙头冲?”她反问道,两只眉毛都快上天了。因为现在看来智商不在线的不只她一个。
他沉下脸,嘴巴钳得紧紧的,似乎胸中有重物坠着,阻碍他开口说话的机制。
她则忽然抬手挠了一下他右耳后面的皮肤。为啥要挠他?不为啥,也许是她手贱,这是她老公,想挠就挠不挠浪费。又或者是种试探吧,类似于老鼠不确定猫心情的时候碰一下猫爪。当然,哪有那么傻的老鼠?
“肯定长得很丑!”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先是吓得她一哆嗦。随后,她咯咯、咯咯地笑了,笑得挺鸡贼。他俩人的交锋总免不了带点儿鸡贼的成分。
不丑,洗脚哥比起你来一点儿都不逊色。她在心里嘀咕着,这话可不能说出来。诚实得有限度,有边界。
“行了,以后少跟那帮假名媛混在一起,”他这是要鸣金收兵了,离开门口坐到沙发上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个整天不干正事也不做家务,吃饱了撑的钱多了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