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雌虫幼崽倏得爬起,有些张皇无措。
他大概失去意识了不超过五星分。
塔兰的精神屏障已经消失无踪,海特维恩揉了揉眼睛,喃喃:“塔兰叭叭?”
房间的玻璃碎了,地上落满了银色的细沙。
面对异兽毫无畏惧的虫崽第一次害怕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摸索,不顾细沙划破了掌心。
“叭叭…你在哪里……”
虫崽敏锐的嗅到了血的味道,熟悉的玫瑰信息素变得黏腻浓稠,不再是雌虫喜欢的淡雅清香。
雄父…雄父…
要快点找到他!
海特维恩极力忍住哭腔一路爬行,在玫瑰味儿浓郁的窗边,虫崽的指尖碰到了雄虫的柔软发丝。
“叭…叭…?”
塔兰流了很多血,他的额角被不知名的东西砸出一道口子,血渍弄脏了黑发,正沿着优美的下颚线缓缓流淌。
雄虫半弓着腰,睫毛微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海特维恩落下圆滚滚的泪珠,害怕到不住的发抖,哭喊着要塔兰叭叭醒一醒。
“呜呜呜…”
“求您不要有事…”
虫崽知道病房外还有很多雌虫士兵,他们总有办法救雄父的!对,他们总有办法。于是海特维恩一鼓作气抛下雄虫,摸黑大喊:“有虫吗?塔兰阁下受伤急需救治!请你们救救他!”
“有没有虫呀?…有医雌哥哥吗?…”
“救救塔兰…”
他放心不下雄父,复又折回塔兰的身边,用手去捂雄虫额角汩汩的鲜血。
海特维恩整个虫都在抖。
他感受不到塔兰的呼吸,听不见塔兰说话,只有手心温热的液体告诉他雄虫还活着。
要坚强,海特维恩,你是我的孩子,你必须要坚强。
虫崽突然想起了桑提斯说过的话,高大的雌虫战士带幼子去往玫瑰星海,那里安葬着无数军雌的骸骨。
“小羽毛,他们是为了保卫帝国而死,或者说,为了守护虫族的未来而牺牲。”
“虫族…的未来?”
“嗯,雄虫即是我们的未来,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这句话。”
“早晚有一日,你会如我一样加入守护的队伍。”
“海特维恩,”桑提斯叹了口气,“这是翁戈尔的姓氏赋予我们的使命。”
“为了塔兰,也为了更多的阁下。”
为了塔兰…
海特维恩渐渐虫化,他取来沙发,堵住了呼呼冒风的破窗户,然后开始用力撞向已经变形的防护门。
细沙落在虫崽的翅翼上,滚落下来沾满了腹足,没撞几下海特维恩便浑身是血。
不能停下,我、我是雌父的好虫崽。
好虫崽是要保护塔兰叭叭的。
……
没虫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久到海特维恩以为矮行星不会再有日出了。
异兽的尸体横亘在焦黑的大地之上,受磁暴影响的电力系统重新恢复了运转。
虫造恒星缓缓亮起,天光乍破。
一队军雌破门而入,发现了几近力竭的虫崽和受伤的雄虫。
“塔兰阁下!”领队者惊呼:“立刻封锁医院,通风设施全速启动,所有虫注射A-2级抑制剂!”
S级雄虫血液中蕴含的高浓度信息素可以诱导雌虫随时随地的发情,军雌不得不谨小慎微。
“医疗虫呢?快来看看塔兰阁下和虫崽!”
微风送来了些许烧焦的味道,有虫踏风而行,军靴落地时稍显沉重——他显然刚从战场上回来。
“翁戈尔上将!”
一众雌虫立正敬礼,桑提斯穿过走廊,向来平淡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擅离岗位者按军法处置,其余虫协助重建医院,马上为阁下开辟新的特级病房。”
“…长官,您的虫崽他……”
副官尤隆欲言又止,医雌将虫化的幼崽装入了修复舱,海特维恩的外壳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桑提斯瞳孔皱缩,呼吸变得愈发粗重。
心脏的某个角落刺痛不已。
他张了好几次口才说出一句话来:“让医疗虫好好照顾他。”
桑提斯暂时没空安抚虫崽,外间的战局太乱了,十几只异兽突然出现在矮行星附近!没虫知道这群东西为何会选择没有任何能源的空白地带开启虫洞。
军雌随时都有可能折返加入战斗。
“塔兰呢,他怎么样。”
医雌汇报道:“报告长官,除头部的外伤外,塔兰阁下并无多余的伤情。”
“阁下的精神海似乎波动过大,安静的环境有助于雄虫恢复,我们会即刻转移塔兰阁下到……”
桑提斯打断说:“我来抱他。”
塔兰面色苍白,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雌虫极轻极轻地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流至唇角的血迹。
几番动作下来,桑提斯变得几乎同塔兰一样面无血色。
他直起身,正要向门口走去。
“…哥哥……”
微弱的声音自塔兰口中发出,“我安全了吗?”
气音令桑提斯猝不及防的暂停呼吸,心疼极了弟弟虚弱的模样:“嗯,你安全了。”
“不会再有东西伤害你了,塔兰。”
“不要害怕。”
黑发雄虫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他乖巧的闭上眼睛,露出满足的笑。
“那就好,谢谢哥、哥。”
……
与此同时,一架小型潜行舰正以光速飞离帝星管辖区,频繁的空间折跃让整架星舰颠簸不已。
“嗡——警告,警告,仰角超过50度,即将迎来失速。”
塔兰只觉得腹部翻江倒海,他多日不曾进食,呕出来的也仅是些清水。雄虫咳得眼眶通红,尾勾不知碰到了什么坚硬物体,一阵锥心般的刺痛霎时钻入脑海。
唔…好疼。
“别乱动。”
陌生的声音语气不善,“真是麻烦,你确定他是‘神’指明要的虫?”
另一个声音好不耐烦:“废话,不然我们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闭嘴,少说话专心折跃!”
塔兰的眼睛暂时失去了作用,无论是周围的环境、气味、还是陌生虫,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矮行星了。
他被虫绑架,正在一架运输舰上,从回声判断舰体应该很小,塔兰脑中迅速搜索出了几个可能的星舰模型。
“请问,可以给我一些水吗?”
塔兰怯生生的开口,故作柔弱迷惑旁虫。
那虫踢了踢同伴,“喂,给他一些水。”
雄虫小口小口的吞咽,他的外貌过于出色,绑架的狼狈也掩盖不住S级雄虫的天然华光。
“你真的是塔兰·翁戈尔?”
塔兰顿了顿,“是的。”
他没有在身份一事上撒谎,敢绑架S级阁下——或任何雄虫都是不要命的举动,这帮家伙定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嗬!”那虫惊道:“我们还真遇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雄虫!”
是雄虫而非阁下,绑架者对雄虫的态度十分鲜明。
“你不怕么,不问问我们是谁?”
塔兰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更完美的面貌与你们相遇。你们的身份应该是个秘密,我不便询问,不过……”
他话锋一转:“一位是B级雌虫,退伍军雌,另一位是A-级雌虫,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很高兴认识你们。”
“……”
两只虫显然没有料到底裤都被揭开的事实,高个那个噎了噎,冷笑:“哼,你的观察力十分出色,不愧是我们要找的虫。”
塔兰几不可察的皱眉,思索‘神’与‘要找的虫’之间会有怎样的联系。
他状似不适的低声咳嗽,“咳咳咳…路途遥远,请问可否让我坐在椅子上?假如我的请求唐突了您,还请恕我无礼。”
“啧啧啧…”
B级雌虫对文邹邹的塔兰充满了好奇,“反正你的眼睛也看不见,坐哪都一样,坐吧。”
“怎样,反正他就在这儿跑不了,你瞪什么瞪,”矮个虫嘀咕着:“总不能虐待这个翁戈尔吧!”
塔兰言听计从的安稳坐好,故意将深蓝色的尾勾向腰间收了收。
虫…虫神…那是什么?!尾勾???
雄虫还有那玩意儿?尾勾不是早几百年前就完全退化了吗。
B级雌虫眼睛都看直了,艰难的吞咽口水,问:“S级雄虫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据说是星光玫瑰的香味…嘿,那花一朵就要数万星币,你想知道的话不如多买几瓶玫瑰沐浴露。”
“你们想做什么…”塔兰慌张地低下了头,瞧着楚楚可怜,一缕玫瑰香气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雄虫在紧张和害怕的时候总是无法管理好信息素的。
他听见两只雌虫明显的吞咽声。
“他雌的,不愧是S级,这信息素…嘶…真带劲儿啊。”
A-级雌虫理智尚存,他取出两支抑制剂想也不想的注入,然后威胁塔兰:“别试图诱惑我们,小雄虫,收好你的信息素!”
“可…可我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