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虫不说话,液体却越来越多。塔兰仰头追寻,撞上了一双流泪的眼。
两双色泽不一的眼珠儿里倒映着怔忪的雄虫。
多久了,他早已不知哭泣为何物,萎缩的泪腺却一反常态源源不断的制造更多的泪水。陌生的情感涌入心间,逼得他臣服于本能的哭泣。
塔兰…
还活着,太好了。
“唐纳,别怕,别怕,你的肌肉都紧的像石头一样啦。”
被陌生雌虫拥抱是件很奇怪的事,但唐纳有别于一般雌虫。机械虫不会有感情,塔兰认为唐纳把自己看作了同伴。他轻拍坚硬的臂膀,让对方更快的放松下来。
“谢谢你,唐纳,谢谢你关心我。”
“嗯…我不会有事的。”
“我保证。”
哄好了机械虫,塔兰觉得自己的沟通能力更上了一层台阶,可苦恼他的事情也随之而来。
“唐纳,我好像又要有虫崽了…”
雄虫把黑发抓得一团糟,沮丧而抓狂:“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这种安抚也能…”
“那时竟然是实体。”
“真是快疯了,我要问问他。”
“对,我要问一问。”
塔兰抿了抿唇:“倘若真的有了虫崽,我总不能弃之不顾。”
他的眼神逐渐黯淡,许是想到了另一只虫,愧疚之情几乎压垮了塔兰。
瞧,即使重活一世,下定决心不耽于感情,纯爱战士的自我高标准要求依旧会令地球人进退维谷。
唐纳问:“您、不、喜欢、虫崽?”
塔兰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
“我只是不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雄父。”
唐纳:“基因、等级、低、不可…”
雄虫叹了口气,来回踱步:“不是基因等级的问题。”
“你就当我是傻瓜吧,认为虫崽的诞生必须是爱意的延续,而不是什么为了繁衍。”
“哈,我花了很久很久才看清自己的心,既不想让在意的虫失望,也不想令自己后悔。”
“可随波逐流或许是我的宿命。”
“孩子是一份责任,唐纳。我不能成为他的雄父却什么也不做。”
机械虫纠结的拧成了苦瓜脸,半晌吐出几个字来:“爱,是、什么。”
……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塔兰,这或许不是他与唐纳之间的鸿沟,而是他与这个世界的错配。地球人若想完全融入虫族,应该要摒弃所谓的礼义廉耻吧。
塔兰与机械虫谈天说地,向对方讲述了许多新奇的观点想法。唐纳大多时候认真聆听,少有机会发表自己的见解。
“很、晚、了,您要、休息。”
雄虫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待他睡熟了,唐纳慢慢靠近,心率又开始不合时宜的加速奔跑。
塔兰说,爱是一种积极的、强烈的情感状态。
比如无私、忠诚、仁慈。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感受到以上几种美德的时间寥寥无几,唐纳很难理解雄虫口中的爱究竟是什么。
假若、假若塔兰是他的雄主…
机械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踩扁了小猪。
“哼哼、哼——!”
心跳快得不像话,唐纳随即检查了能源泵,发现能量传输率目前正常,核心运转装置负载稳定。他再度看向塔兰,感受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
原来一切异象不是因为设备故障,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只雄虫。
陌生的情绪牵引着唐纳,鬼使神差地用唇碰了碰塔兰的额心。
软的、温热的。
和机械皮肤完全不同的触感。
然后唐纳过电一般的倒下了。
机械小猪:???
……
怎么是他。
如果说格莱德温是塔兰目前最想见的虫,那阿德文·克劳伦斯则占据了拒绝榜单的第一位。
焦土般的精神海只有极少部分是明亮的,塔兰闻不到玫瑰花香,也感受不到精神核的吸引。他孤零零地站着,就连阿德文在哪里也不得而知。
塔兰决定速战速决。
“阿德文,你在哪里?”
雄虫无法离开光亮之地,无论他怎么走都难以穿透黑暗。
“阿德文——我知道你在。”
“你在躲我么,克劳伦斯上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如果不愿现身的话,还请放我离开,我真是受够了无缘无故的——???”
塔兰的唇被另一处柔软裹挟着,整个虫陷入了宽阔的胸膛之中,腰后多了双炽热的手。
还有极近处盈盈碧意的眼。
“你放唔——!”
阿德文再度索吻,似沙漠中的旅人寻到了清泉,怀中的热度烫到几乎将雄虫融化。
“你疯了么。”
塔兰的四肢被牢牢压住,看得出军雌的搏斗课成绩极好,结实的压迫感偏偏让雄虫感受不到一丝痛意。
“别吻我、放手,”塔兰不停的躲避雌虫:“快松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
阿德文呼吸一滞。
下一星秒,骤然加重的吻落于塔兰的眼尾,阿德文着迷的亲吻对方薄薄的眼睑。渐渐的,他品尝到了流淌的咸涩。
“你只会欺负我…我讨厌你。”
雌虫与塔兰拉开了一段距离,讨好的浅酌滑落的泪珠,闷闷道:“对不起。”
“我太想您了,忍不住,抱歉。”
塔兰:“我不会原谅你。”
“没关系、没关系,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还记得我。”
雄虫忽然笑出了声:“那你呢,你记得我吗?你甚至认错了虫。”
“……”
阿德文倏尔诚惶诚恐的道歉,说话颠三倒四,说他该死、说他与‘塔兰’只是逢场作戏,说求婚和婚礼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随便吧,何必告诉我。”
雌虫复又吻他,吻过唇珠、喉结,于颈处辗转流连。
“因为您最重要。”
塔兰心如止水:“既然如此,你应该尊重我的选择——从我身上离开,放我走。”
闻言腰后的手松了又紧。
“我、我做不到。”
“哈…?”塔兰气笑了:“你有哪句话是真的。”
“阿德文,你一直在骗我。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说什么我最重要,口口声声的尊称阁下…到头来你只喜欢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阿德文粗重地喘气,他想反驳雄虫,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挫败的叹息。
“是,我承认我很自私。”
“我想独自占有您。”
“想要您独属于我,只能看我一虫。”
“我想要一只…您的虫崽。”
塔兰气的整个虫都在发抖,“做、梦!”
阿德文身体力行的践行了军雌的执行力,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强迫。在对方的精神海中,塔兰只能屈辱的任凭雌虫摆布。
“…哈…唔…您不舒服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的虫崽会比海特维恩还要优秀,嗯…他会继承您的样貌、您的智慧,您的基因等级。”
“求您…啊哈…让我愿望成真。”
“好不好?”
情事接近尾声,尾钩处隐隐流转着淡淡的银纹,塔兰心生绝望,他用尽全力捏住了阿德文的脖颈,眼眶通红到目眦欲裂。
这点儿力气实在太过渺小,本伤不了雌虫分毫,可阿德文的表情却如受重创。
“阿德文,别让我恨你。”
“我讨厌你,讨厌你的虫崽。”
“和你□□令我恶心。”
阿德文从未见过这样的塔兰。
似被一团极端情绪包裹着,张牙舞爪的欲冲出雄虫的躯壳。
军雌的强大心脏在这一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阿德文不知心脏原是可以这样痛,痛得他呼吸困难、骨骼震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满身的金色虫纹霎时暗淡褪色。
于是他捂住了雄虫的眸子。
掌心下的泪渐渐浸润,将阿德文浇了个通透。他的身体仿佛裂成了两半,一半犹在天堂,一半如入地狱。
“如果没有虫崽,您愿意让我留在身边吗。”
“我不要虫崽了,不要了。”
“如果您不喜欢他,那就不要了。”
阿德文卑微的祈求:“我只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