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坐到窗台前的小榻上,打开了木窗,微凉的湿意扑面而来,他稍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景,只留了一句:“就做份鱼羹罢。”
“是。”书川低垂着头应声,随后小跑出了厢房,往厨房那处走去了。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但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偶有一丝风吹进来,裹挟着秋风的凉意。窗外便是一条长廊,廊檐底挂着散着橙红光的灯笼,透过木窗能看到院子里的夜景。
院子正中是一个小小的挖出来的湖泊,水不深,种了几片碗莲。湖边装了地灯,雨大了能遮挡住里头的蜡烛不熄灭,若是盛夏的夜晚是格外好看的,既散着淡淡的、暖黄的光,又能瞧清湖里盛放的碗莲。
如今泛起秋意,只余了残荷落叶飘在湖面上,还有一些枯萎的荷叶茎干挺立着,却被这雨、这风弄得东倒西歪。
颇有一些凄凉的意境在里头。
形如白玉般的手指轻搭在窗棂上,赵钰眼底似古井幽暗冷沉,望向那在雨中被摧残的枯荷,他抿紧了唇。
有一种强烈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涌进他的脑海,浑身都在颤着。
下一刻,赵钰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末了,他关上了那扇木窗,旋即窗外的残叶枯荷、凄风冷雨皆被他尽数挡在了木窗之外。
“何为君、何为臣。”赵钰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低声喃喃自语了几句,神思有些发乱了,此刻竟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想法。
他克己复礼,以奉始终。自年幼习字,学骑射、练弓箭,又苦练了书画棋琴,他是赵府嫡长子,是京城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父亲教导他有志者以天下为己任,为天下百姓立言,为大晟天子立心,加以磨砺遂能成就一番大的事业,为赵家增添无上的荣光。反之,无立者,是为自甘堕落、甘愿沦为庸人,如泯然众人矣。
科举高中,他当入朝当官,此后便是一展宏图抱负之时。
赵钰无力的靠坐着小榻上,眼神放空落到了一处,他眼眸微垂。
究竟如何立志,当真如父亲所说,科举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志向?可单是这一次科举舞弊后,他就要敛了锋芒。
“少爷,鱼羹熬好了。”
书川端着木盘进了厢房,木盘上只放了一个汤盅,他小心放至在梨花木桌,掀开了盅盖,热气一瞬全冒出来了。
烛台散着浅黄的光,隐约可瞧见热气像雾一般往上升去。
鱼羹熬得很香、很浓郁,香味没一会儿就传到了赵钰的鼻里,他轻轻嗅了嗅,是有些饿了。
赵钰尝了一口,果真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刻,想来他有大半年未吃鱼羹了,甚少有夜半起来悲春伤秋的时候。
鱼羹是温热的,散着油亮的光,味道是似蟹肉鲜嫩滑润。
他颇为无奈的摇头,何时他也像女子一般多愁善感了。
“明日一早跟书竹说一声,去陈府送登门贴一封,记着备好福记茶楼的糯春糕一盒、桃花酥两盒,再取武夷山母树大红袍茶一两。”
“是,奴记下了。”
吃了宵食,赵钰又起身去外室的小书房看了一会儿书,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困意涌了上来,他才挥手喊来了书川。
书川手脚利落的伺候着主子洗漱宽衣。
等主子在床榻躺好睡下之后,他熄灭了厢房的烛台,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内室,回到守夜的位置继续半瞌半听着动静了。
夜半的一场大雨停了。
宣武门斩首台,昨日午时流了一地的鲜血,染红了斩首台,现如今也随这磅礴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恍若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