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聆筝敛去失神,也拉起温世珍跟在领路的女使后头进了府。
穿过曲折繁复的回廊,迈过青石铺就的路面,温聆筝很快被领路的女使带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学塾的开设被永庆大长公主安排在了府内的松风小院。
男席女席间,摆了屏风隔开。
院中人尚未来齐,只零星几个。
百无聊赖,温聆筝抚着手中的笔,目光却飘向了屋外。
院内有汪清泉。
许是春日才至,泉面尚浮着冰。
只在日光轻抚下显出粼粼波光。
想着早时那几个叫嚷得最嚣张的人,她不由蹙眉。
她并非没有与姚仲希打过交道。
其人外表看似嚣张,实际却是个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说她不喜裴凝,故意找茬。
温聆筝信。
可要说她买通贼人混在人群中刻意中伤定北侯府。
她委实是没这个脑子。
那会是谁呢?永庆大长公主府又为何任由他们在府门前聚众呢?
温聆筝撑着下巴,想入非非。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直到衣袖被人拽动,她才惊愕回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秾艳秀丽的脸。
时人崇文,偏爱江南拂柳,连日常服饰都偏求一个“雅”字。
以致于相较艳若桃李,灿如春华的美貌,他们更偏向婉约清雅,似雾中窥远山的容颜。
盛京有双姝。
双髻绾云颜似玉,素蛾辉淡绿。
素蛾辉淡绿,指的是荆国公的幼女萧裳华。
绾云颜似玉,指的则是裴凝。
“柳学究都已经来了。”
“你再走神小心到时候被提问答不上来。”
裴凝侧身朝温聆筝靠了靠,声音压得低低的。
微风拂过窗棂,廊下零星挂着的灯笼左摇右晃。
分明不是月桂盛开的时节,可温聆筝却嗅到了微甜的桂花香。
她愣了愣,赶紧摆好纸笔,坐得笔直。
瞧温聆筝这副模样,裴凝失笑。
她侧头凝视着她,良久,才收回目光。
“多谢你了。”
温聆筝有些讶异。
原来那并非她的错觉。
“也许我只是路过呢?”
温聆筝试图反驳。
裴凝笑了笑,并没拆穿。
“我见过你的画像!”
“在立心院。”
立心院?
温聆筝手中的笔险些掉到地上。
定北侯府的立心院,裴凛的书房,也是她住了一千三百一十三天的地方。
立心院里的每一卷书,每一块砖,甚至每一片瓦,她都是那样的熟悉。
“你……”
温聆筝看着裴凝,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看出了温聆筝的窘迫,裴凝笑了笑。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温聆筝,眼中,隐有好奇之色。
“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二哥画美人呢!温四姑娘。”
窗外清风徐徐,片片枯叶盘旋而落,朗朗书声在她耳边回荡。
明明美景千万,可却再难入她眼。
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立心院中。
抬眼,
是他亲手书写的牌匾。
低头,
是他亲手栽种的晚山茶。
温聆筝略略叹息,这堂课她显然是听不进去了。
春晖渐渐显露疲态,火红的云彩自远山后蹿出,在天边晕染纯白。
马车上,温世珍瞧着自个儿这心不在焉的姐姐很是无奈。
方才大长公主府的嬷嬷差人给学塾上的诸人都送了请帖,邀诸人参加其女明珠郡主的生辰宴。
这虽是件好事,可温世珍却生出了几分担忧。
“四姐姐。”
“咱们温家门楣不显,明珠郡主的生辰宴咱们既被邀请了,当是要慎之又慎才好。”
想起清晨的那场闹剧,温世珍心有余悸。
他看了看温聆筝,颇有些无奈。
“四姐姐。”
“无论是定北侯府还是安平伯府,咱们都得罪不起。”
温世珍的早慧超出了温聆筝的想象。
明明才七八岁的年纪,小脸都还是肉嘟嘟,可偏偏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温聆筝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遗憾着他的结局。
“四姐姐!”
温世珍有些着急:“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他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也只好顺势低了头。
“我知道了。”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明珠郡主的生日宴,我肯定谨言慎行!”
听到温聆筝应下,温世珍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
瞧着他胸口那明显的起伏,温聆筝不禁失笑。
定了定神,温聆筝透过帘子向马车外望去,她的目光似乎飘得很远。
温世珍听见她似呢喃道。
“放心。”
“等到郡主的生辰宴来了,定……”
温聆筝没有将话说完,可只她吐露的最后一个字就足以让温世珍心惊肉跳了。
她显然没听进去。
温世珍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