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聆筝在任嬷嬷的引领下进了寿康堂。
珠玉镶的帘子才刚发出声响,便有一道俏皮的童声随风而来。
“祖母这是偏疼大姐姐呢!”
隐约间还可听闻温老太太开怀的笑声。
温聆筝的脚步顿了一顿,她抬眼看向屋内。
初春才至,寒凉依旧。
寿康堂内燃着炭火,纵使开着半扇窗也不觉寒气扰人。
侧边的花几上摆着当季开得正盛的鲜花。
因着温老太太信佛的缘故,有淡淡的檀香在屋中弥漫。
大概是时候尚早,二房三房的人尚未到来,只有向氏领着大房的人在屋中与温老太太闲谈。
除了已逝的发妻齐氏与继室向氏外,温同文还有三房妾室。
陆小娘有大姑娘温聆笙;
郑小娘有七姑娘温聆笛和四哥儿温世璇这对双生子;
就连面团似的余小娘膝下也有五姑娘温聆箫。
此刻,最得温老太太喜爱的温聆笙正坐于其侧,余下几个小辈也围绕在其旁,气氛和乐。
温聆筝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张娇憨俏皮的面孔上。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春日宴。
宣仁九年,官家亲至的春日宴,襄阳侯世子却在青天白日下被人算计。
桃林小屋内传出的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官家与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泱泱人群汇集厅堂。
人声嘈杂中,一道怯弱的声音引起了众人侧目。
那个小姑娘站在角落中,她如画的眉目染着湿意,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
“四姐姐!”
“我四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一语惊天,惹得众人猜测。
“四姑娘怎么了?”
见温聆筝停在门边,任嬷嬷不由一愣。
“无妨。”
回过神来的温聆筝作势揉了揉眼。
“风大迷了眼罢了。”
闻言,任嬷嬷紧绷的面色一松。
她顺着温聆筝的话赔笑道:“外头风大,四姑娘快些进屋吧!屋中暖和哩!”
温聆筝浅笑着应了声。
摇光赶在姑娘前头掀开的帘。
玉石间迸发的声响清脆悦耳,屋中人的目光纷纷朝这儿望来。
稍移玉步,温聆筝微微垂首。
“请祖母安。”
“请大娘子安。”
看着温聆筝,温老太太微愣。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孩子敏感脆弱,遇事动辄哭闹,身子又弱,实不讨人喜欢。
可瞧着眼前这个举止有度的小姑娘……
温老太太实难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四姐姐可算来了!”
“祖母可是念叨了你好一阵儿呢!”
坐在最外围的温聆箫第一个站起来朝温聆筝走来。
娇憨的外表配上甜甜的嗓音,温府诸人都喜欢这个五姑娘。
曾经的温聆筝,也是。
打量着眼前揽住自己手臂的温聆箫,温聆筝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讽。
她知道,温聆箫面上仍染着笑,可心却是冷的。
那年春日宴上,明明是温聆箫说她自己不胜酒力,想去桃林醒酒,框她陪她去的,也明明是温聆箫借故离去,让她在林中等她。
可最后……究竟是为什么?
温聆筝始终想不明白。
被温聆箫这样一打岔,温老太太也是回过了神来。
她看向温聆筝,笑容和蔼。
“四姐儿也到祖母身边来坐吧?”
温聆筝柔柔应了声,顺着温老太太的意在她左侧坐下。
温聆笙仍是一贯的礼数周全。
她坐在温老太太右边,整个人若柳絮和风般清雅。
“听闻妹妹早前病了一场,现下可好全了?”
“多谢大姐姐关怀,现下已经好全了。”
微微侧头,温聆筝的目光落在了温聆笙身上。
眉似雾中山;唇如江上月;笑若春风拂面。
一尺青衣,一只环钗,身姿纤弱。
温聆笙是实打实的江南美人面,即使在这盛京城之中也是难得的姿色。
可以色事人,终不过色衰爱弛。
温聆筝心中长叹。
温聆笙的话引来了温聆筠的非议。
“她别是装病吧!”
“否则哪有功夫去管旁人闲事……”
想起在府门前的事,又想起大长公主府的私塾名额,温聆筠小脸都气鼓了起来。
她与温聆筝的不睦由来已久。
临安冬日湿寒,温聆筝胎里不足,难免多病。
向氏虽非那黑了心肠的继母,可让她对非亲生的孩子视若己出她也实在做不到,又碍于其母残害庶出子女的名声,外头总是流言蜚语不断。
打温聆筠记事起,向氏便没少因这受委屈。
逝者已逝,温聆筠心疼母亲,把这些一股脑都算在了温聆筝头上。
曾经的温聆筝也是个倔脾气。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即使只是打个照面也少不得要刺对方两句。
彼此都不肯先低头。
子孙不睦,大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更何况,圣心难测!
温老太太是个明白人。
四姐儿在玉清观前脚才刚乱出头,后脚大长公主府私塾的请帖就送到了温府,还贴心地捎带上了三哥儿。
甚至那嬷嬷来递帖子时,言语间不乏赞誉温府养了个好姑娘。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连发生。
她虽无法直接断定官家的想法,可终究是能揣测出点苗头。
她这个不起眼的孙女只怕是有大福气!
温老太太并整个温家都始终保持中立的态度,可偏偏这个温聆筠言辞间不乏有轻信外头传言之意!
这等落人口实的事!
温老太太气结。
眼瞅着温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向氏心头一凛。
温聆筠是向氏的幼女,自小娇惯,既不比温聆笙识大体,也不如温聆箫与温聆笛懂得看温老太太脸色。
往日里她就没少因这吃亏。
向氏不知苦口婆心地说了她多少回,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向氏心中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