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呢!
想到皇后是那么的沉稳、大方、亲切,知道所有花的名字,还懂得那么多她根本不懂的东西。而自己又胆小、又幼稚,和皇后娘娘相比,简直挑不出一点好。
宁远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皇后洗浴毕,从热腾腾的雾气中走出,宁远慢吞吞地问:“皇后娘娘,您和皇上吵架了吗?您见太后时说的那些‘剪纸小像’,‘那年杏花微雨’,这些与皇上的过往,都是真的吗?”
反应过来,宁远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敢喝皇后的醋!
枫皇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吵架?不不,太没想象力了,应该说,皇帝巴不得我去死。这就是:我看青山多该死,青山见我应如是!”
宁远愣神的功夫,枫皇后已擦干裹严,坐到宁远身旁。
“至于什么过往啦,杏花微雨啦,都是假的,是我胡诌的。”
枫皇后笑道:“怎么?宁宁喜欢皇帝么?”
宁远脸上染上一片红霞:“后宫的妃子,不都应该喜欢皇上吗?”
枫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宁宁,整个后宫里,这么想的也只有你一个人罢。”顿了顿,“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不想让皇帝近我的身,才持着武器守在宫外,不过这可恶的皇帝出尔反尔,害得我白白在外面冻着。”
宁远扭头,错愕地盯着皇后。
枫皇后笑眯眯道:“三年来,皇帝没有宠幸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对我们又恨又怕,觉得我们一后宫的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偶尔几次来访,都是太后逼迫的。”
宁远听着,心中一寸寸释然起来,是呀,整个后宫的姐姐们都来自五百年后,也许五百年后遍地都是顶好顶好的男子,比皇帝还要好,因此她们压根看不上皇上,自然也就不会和她抢了!
那岂不是整个后宫,都没有她宁远的敌手?
宁远越想越喜悦,她喜上眉梢,雀跃地纵身跃上床榻,给枫皇后让出块位置:“皇后娘娘,今晚就委屈您挤挤,和嫔妾睡吧……嫔妾有许多想问您的事呢。”
枫皇后笑点着她鼻子:“正有此意!”
烛火毕剥,红绡帐下丁香沉沉,两个少女紧紧依偎,袒露着心事,一个娇憨活泼,一个沉稳含笑,正是脉脉温柔夜。
宁远眼眸被火光染红,唇角翘起:“皇后娘娘,您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呢?”
皇后笑着抚平她乱发:“我没有丈夫,也许以后也不会有丈夫。”
宁远诧异极了,手里的被角掉下来:“一个女子怎么可以没有丈夫!”
皇后伸展开手臂,笑道:“当然可以,我们那里,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工作,做的不必男子差,自然也就不需要丈夫。”
宁远偏过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很好!可是,可是……那样岂不是十分吃苦受累?倘若是现在,女子不用做男人做的事,只用生养、操持内宅、照顾哥儿姐儿……”
皇后敛住了笑容,凝视着宁远的双眼:
“那么宁宁,你身边的女眷过得快乐吗?”
快乐吗?
宁远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想说她的母亲,可是她想起来母亲虽然在内宅很威风,但也只能终日在宅中奔忙,婆婆总是欺负她。她可以惩戒父亲的几个通房、侍妾,可有时侍妾也会告状,如果家事料理的不好,父亲往往对她大吼大叫。
母亲快乐吗?宁宁不知道。没有人问过她,她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看到宁远晃了神,枫皇后摇头笑,掰正她的脸:“不用想这些,我们说说别的吧。”
宁远点头,撑着脸问:“五百年后的世界,是不是很好很好?”
“比现在好很多,但……”
枫皇后眸中多了几分苦涩,没再说下去。
宁远心念电转,倘若十全十美,又怎会患上“双相”?她不语,笑着拉过皇后的手:“总是嫔妾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没有想问嫔妾的吗?”
皇后笑问:“好啊,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愿望?”
闻言,宁远眸光骤然变得柔和,她郑重地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仿佛要抓住红烛光芒中飞舞的纤尘:
“嫔妾什么都不要,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烛火摇晃了下,皇后沉默地望着宁远的侧颜,心中似有千般酸楚、万般忧愁。
她暗想:阿钰阿钰,我明白你的告诫理解你的苦心,可是倘若人马上要溺死,你救还是不救?倘若人下一秒将要跌进洞里,你是提醒还是不提醒?
思附良久,皇后笑道:“宁宁,我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可以开出最娇艳、最动人的鸢尾花。它比瑶池群芳还要美,比长清殿的御麝仙草还要香。到了春天,它便会悄然盛放,吸引蜂蝶飞舞,就连彩虹也会为它驻足。”
宁远抚掌赞叹:“啊!这真好。”
枫皇后低低地说:“可是我却只有一片贫瘠的土地,那片土地甚至种不出瓜果,最多只能生出几株野草。现在,我把这颗独一 无二的鸢尾花种子埋进了这片荒芜的土里。”
宁远摇头:“这很糟,这片土地种不出那样美的花朵。”
顿了顿,她侧过头来看皇后:“皇后娘娘,嫔妾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枫皇后板住宁远的肩头:“这种土壤下,孕育不出纯粹爱情。宁宁,你可以追寻它,但切记切记,不要献祭自己。倘若你失败了,你也要记住,这一切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