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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中心无法维持,
光无序下坠,纯粹的黑暗包裹宇宙,
祂预知时间,感知空间,
某物在命运的谒颂下打开饥饿的胃袋。
祂说,
——敬甘甜的死亡。】
……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恩内斯特挺喜欢这个突然出现在酒庄里的朋友。
恩内斯特是晨曦酒庄的酒窖仓管,平日里的爱好就是喝喝酒,去猫尾酒馆打打牌之类的。
偶然注意到渊月,是他在建一个新仓库的时候,另两位和他一起建仓库的工人忘了东西,回去拿,很久都没回来,他就躲在树荫底下边喝闲酒边等他们回来。
“喂!你是什么人?!”
等艾克和哈布里回来,哦,艾克和哈布里就是和他一起建仓库的两个人,他们的大声问话把恩内斯特吵醒,恩内斯特这才迷迷糊糊注意到仓库地基边上那个拿着蓝图的黑色身影。
他好高啊。
这是恩内斯特的第一个想法,而等他凑近,一股说不上哪来寒冷感袭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接着恩内斯特就对上了那双暗红的眼睛。
好可怕。
这是他的第二个直观的感受,就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是什么庞大的猛兽一般。
这头猛兽没有大动作,仅仅只是睁眼就能吓死胆小的动物。
恩内斯特一个激灵后酒意全无,他看到红眼青年开口对艾克和哈布里说了些什么,却没听清。
他额角流下一滴冷汗,试探着开口:“你就是克利普斯老爷说的那位……呃,少爷们的剑术老师?”
黑发青年听到他的话立刻转向他,眼里似乎有些……感激?
“正是,我名渊月。不是有意来打扰三位的工作,而是我认为这样的建造速度有些慢,可否让我加入?”
哈布里理了理他话里的意思:“等等,你只是想来帮忙而已?”
“那你早说啊!”这是虚惊一场后猛松一口气的艾克。
夜殷:〖我说了啊!〗
系统:〖呵呵,如果一直盯着人家也算的话。〗
夜殷:〖你不懂,要修正一个bug就应该多去触发它,这是脱敏训练,你看迪卢克和凯亚都已经不怕我了!〗
系统:〖……〗真的吗?
系统:〖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的脑回路。〗
渊月不解地看着艾克:“难道我很像强盗?”
“强盗倒说不上……”艾克摇摇头,回头对上哈布里的视线。
哈布里用眼神说:倒是很像杀手。
艾克双手抱胸煞有介事点头:嗯嗯,超像的。
恩内斯特也赞同,看向杀手先生,不是,是酒庄的客人先生。
他打着哈哈轻巧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好了,这位渊月先生,刚才确实是我们有些失礼,但你怎么说都是酒庄的客人,我们怎么能好意思让酒庄的客人来做这种粗活……”
不听他废话,渊月越过他们,一手拿着蓝图,一手抓起房梁,廊柱两三下搭好了仓库的骨架,继续给骨架铺上了木板。
“欸???!”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钉子吗?”
这等恐怖的怪力……比骑士团的那位女仆小姐还要夸张,恩内斯特头顶流下一滴冷汗。
没等到回应,渊月再问了一遍。
艾克赶紧把放工具的位置指给他。
拿走工具的渊月还冲他们道了一句:“多谢。”
说完恩内斯特就亲眼看到他用拳头将钉子打进了木廊柱里去。
用拳头!力度还把握地刚刚好!钉子完全没有被打歪!
恩内斯特两只眼睛都要瞪出去了。
那可是实木做的廊柱,这么轻描淡写地就用手把钉子打进去了?
等风中凌乱的三人回过神时,渊月已经把仓库建得差不多了。
“等等等等,接下来就让我们来吧!”艾克赶紧上前制止了这位叫渊月的酒庄客人。
“对对对,呃,渊月先生,要是您把活全部干完了,我们真的会不好意思!我们可都是拿了工钱做事的。”
恩内斯特也用他不知道该如何粉刷的理由赶紧劝他停手。
夜殷:〖行吧,反正日常任务能完成就行。〗
系统:〖造房子也这么熟练……我真的越来越好奇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夜殷:〖想知道?〗
系统:〖想!〗
夜殷:〖不告诉你。〗
系统:〖你哔——〗
夜殷:〖哈哈哈,逗你的。〗
恩内斯特因这件事对这位酒庄客人的怪力印象深刻,久而久之会留意他的行迹也不奇怪了。
每天教完两位少爷剑术后,渊月就会做类似的事。
譬如帮身体不好的老特纳先生打理田地,帮选择困难的康纳先生选调酒的基底,帮爱德琳小姐给庄园里的花圃浇水。
他甚至能在后厨看到正在熟练颠勺的渊月。
有了这么多次的“意料之外”,渊月给他留下的印象已经从怪力杀手先生变成了只是看起来有点凶的好人了。
蒙德人可能大多都有些社牛属性在身上,和至冬人不太一样,恩内斯特主动和渊月聊了几次天后就彻底熟悉他了,偶尔恩内斯特会找闲下来的渊月让他帮忙看会儿酒窖。
而恩内斯特自己则拿着几瓶好酒去忙里偷闲。
嘿,可不是他那么不义气不给新朋友留几瓶尝尝的哦。
在蒙德,不爱喝酒的人可不多见。
而玩家之所以做这些,只是纯无聊打发时间和做日常任务而已。毕竟在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房子和庄园里的东西鉴定完了,不该去的房间他没去,很守规矩,能看的鉴定来鉴定去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玩家不感兴趣。
之前,一周的时间一到,渊月就用传送技能回了趟至冬从塞伦特那把黑剑和狼末拿了回来,送给了两个在他这儿学剑的徒弟。
凯亚和迪卢克郑重地道谢,也是在那之后迪卢克和凯亚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师父。
晚饭后,偶有闲暇,渊月会呆在酒庄亮堂的大厅里翻阅一会儿书架上的古籍再离开。
今天也不例外。
沉浸在文字中的渊月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思绪,那声音是从楼上的书房里传来的。
“……既然你………自己……查!”
看样子又吵架了。
渊月合上书,点开迪卢克的面板。
果不其然,红色的像素小人头上又是一个大大的红井字,旁边的情绪杂得不行,自责,迷茫,害怕,内疚也有啊……为什么会内疚?
他开始好奇迪卢克和克利普斯吵架的内容了,就算没过多介入,渊月也能从面板上查看凯亚和迪卢克的情绪状态,这几周下来父子三人的关系不仅没有修复完好,反而还变得更加僵硬了。
碍于身份,渊月不好过问别人的家事,但要说他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夜殷:〖开盘开盘,赌一手,我赌迪卢克和他爹绝对在吵邪眼的事。克利普斯这人看着是好说话,但对迪卢克和凯亚的保护都明显大过了对他们的期待,嗯,这也算是家长的通病?他绝对不可能会让儿子去独自调查邪眼的源头。〗
系统一提开盘就郁闷:〖不和你赌,每次都是我输,没意思。〗
夜殷:〖那我让你一手?〗
系统摇成拨浪鼓:〖作弊也没意思,要赢就要堂堂正正的赢,不同意。〗
夜殷:〖那不赌了,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吵架?〗
系统挠挠它不存在的后脑勺:〖这,这很难猜欸……我又没有家长,也没和谁吵过架,更没玩过这个世界的原著游戏。〗
夜殷:〖啊?你没玩过○神?尊嘟假嘟?〗
〖那为什么高纬度的玩家要派你来开图鉴?〗
系统:〖就是因为我们那个世界没有这个游戏,他们又观测到了它,才派我来收录。〗
夜殷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系统:〖!你又在套我话!〗
夜殷:〖no,no,统统,这叫交流工作,这是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的东西哦,你应该只是忘了,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对吧?〗
系统:〖是吗……不好意思啊……〗?怎么总觉得怪怪的?是错觉?
渊月盯着面板上的像素小人看久了心神涣散了一下。
注意到面前垂下阴影,渊月抬头,发现迪卢克站在他面前。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赤红的长发被黑色的发带束住,发尾打着卷儿铺垂在侧颈,里面翘起好几根乱发,看出来已经有几日没有仔细打理过了。
玫瑰般色泽柔润的双眼里尽是化不开的郁气,眉毛无意识的微蹙,垂在身侧的双手总是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
渊月示意他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给他。
良久,迪卢克终于启唇,语速变缓,听上去十分冷静:“师父,你怎么看。”
渊月摸不准:“你指哪方面?”
迪卢克接着道:“真相,以及责任。”
颜色相近的两双红眼睛对视,这次渊月从迪卢克的眼中看到了坚决。
他垂眸想了想道:“答案,我给不了你,迪卢克,你心中自有权衡。”
“且,你父亲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是吗?他劝过你。”
“难道……”少年突然间攥紧拳头,有些激动,“我就要让这件事情这么不清不楚的过去吗?骑士团不在乎甚至要掩盖真相,父亲反对我触碰真相,就连凯亚……他最近也有事瞒着我,总是在躲我。总之,我不想这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过下去,离开骑士团是我自己的决定,父亲和凯亚……不管他们理不理解我,这都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
渊月嘴角微微上扬,一向平淡的语调终于有了起伏:“那就顺着你的心意去做吧,迪卢克,这说不定也是你人生中最有意思的一次旅行。”
迪卢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渊月,惊讶师父竟能看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少年本来就大的猫眼在吃惊时显得更圆了,他站起身,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要去北地,据说邪眼就是从那里流传来蒙德的。”
渊月重新打开书翻看起来:“嗯。”
“此行必将会与一些深不见底的存在有接触,我……”
“你在担心什么?”渊月没看他,食指轻轻敲击着书页左上角的页码,“你不过才在我这里学了几个月的剑术就想去挑战完全的未知了,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好好做一番准备再出发吧,凯亚和你父亲那里我会帮你想想办法。”
“谢谢你,师父。”
“祝你好运。”
迪卢克复又坐下,热茶飘出的氤氲之气模糊了少年眼中的思绪,渊月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继续看书,没有出言打扰他。
不知道迪卢克有没有听进去他的建议,渊月没想那么复杂,他用最简单的思维安排目标。
所以他看得清晰,正直的内心只会让少年不会轻言放弃,与其留下他,不如让他先去自行探寻一番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为好。
而且渊月大可以直接告诉他真相,答案,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本来会遭受什么。
但……谁让夜殷最爱观察人类呢?系统躲在他脑袋深处曾多次感慨,这小子有时候真的太拟人了,怪不得目前抽到的马甲除了塞伦特没几个是纯种人类。
玩家也很清楚自己混乱中立的本性,所以能不改变原作里发生的事就尽量不改变为好,救下克利普斯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改动了。
这也是他逐渐褪色的记忆里为数不多还记得的剧情。
夜殷由衷希望迪卢克能慎重考虑他的选择,毕竟这可是个关键的转折。这段要是废掉,他就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人了。
希望原著里的悲剧没有降临在他身上时,迪卢克依旧可以保持他火热的决心去探寻他想知道的一切。
安静的大厅里此刻只剩下渊月翻书的声响。
待渊月从书本里抬头,对面的少年果然已经不在了。
他满意地合上书,心想,这段命运轨迹应该是不会缺失它最重要的部分了。
在迪卢克走后,渊月又碰上了克利普斯。
桌上的红茶已经放凉了,但克利普斯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
他摆手让渊月不用给他添杯子,用手撑着脑袋半天不发一言。
酒味挺重啊……渊月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