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不服,再战再战。”
荀霖的声音闷闷地从被褥下传来。
“还不服?那可别怪我出狠招了!”
杨濯猛然伸出一只手,朝荀霖腹部挠去。荀霖不住扭着身子,嚷嚷道。
“我服了,我服了。放过我吧。”
杨濯见他服了软,便就此罢休。荀霖攀着床栏坐起身,他忽然两眼骨碌碌转着,一脸坏笑道。
“那小娘子有没有来找你?”
杨濯被他戏谑的神色打量着,心里甚为不怿,一脸惘然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娘子,这里不就你我二人?”
哪知他话音刚落,荀霖笑得更欢,直捶床笑道。
“哎哟。你可真是藏了一副好心思啊。枉我与你交往多年,居然不知你还有这副面孔。不过你放心,此事我断然不会乱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还可以为你二人做冰人。”
杨濯这才醒悟过来,气得直跺脚,飞扑过去一把拧住了他的大腿,还捂着他嘴不让他继续胡说。
“你这嘴真臭,怕不是在路上捡了什么吃!我今日非得教训你不可!”
二人在床上上蹿下跳的,相互间又是拧胳膊又是踢腿的,屋内好不热闹。等到二人闹到精疲力竭了,他二人才迟迟散去。
这日晚上,杨濯沉沉睡去。他忽地置身于云遮雾绕中。疑惑间,他缓步向前走,面前那片迷漫的雾气豁然散去,一片桃蹊柳陌跃然于眼前。
杨濯极目远眺,只见远岫巍然、白云悠然。一山一云尽倒入清冽可鉴的江水中。在浟湙的江水中,一叶一落红也富有情态。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3]”
悠扬婉转的歌声从江边迢递而来。
杨濯驻足侧听,才发觉原是出自江边柳树荫下。这地方看似不像人间,倒像是荀霖说的什么仙境。如若这是仙境,那这唱歌的女子想必就是仙姑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过神仙。
他带着一探究竟的心思渐渐走近。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歌声在一片花红柳绿间悠悠盘旋着,在开阔而宁静的天地间悠远而绵长。
杨濯拂开纷缊的柳枝,只见一道黄绿相间的倩影在江边缓慢移动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脚踩油绿的草地。
他再仔细一看,却见那女子身着绿色上衣和缃色襦裙,高髻如云、腰若束素。
也不知怎么的,他心底莫名生了股欣喜。
他趋步上前,朝着那女子高声叫道。
“敢问仙姑是何人?”
那女子停了下来,缄默无言,转过身谛视着他。
惝恍间,他看不清她的目光,却还是迎了上去。他又拱手问道。
“小子误入此地,还望仙姑指路。”
那仙姑泠泠道。
“凡夫俗子,讵可视吾?此非凡途,不宜尔留!”
声音轻飘飘的,像天边的行云。
杨濯闻言心里颤了颤,往后退了一步,薄言道。
“小子无知,误扰仙姑,还请仙姑宽宥。”
那仙姑辞色稍缓,这才道。
“吾视汝明达通率,遽不让汝。汝且就之,吾有一言以告之。”
杨濯便依言小心翼翼地一步缓似一步地向那仙姑走去了。
周围岑寂无声,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在距她十步之处,杨濯止步,垂首拱手肃立于一旁,静静地等待仙姑的发号施令。
仙姑又开口了,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腔调。
“汝虽聪慧,然性情狷狂,日后恐有不测之难。苟求平安,唯有......”
还不及她说完,杨濯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沉闷袭来,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在一声一声的咳嗽声中,那身量纤细的仙姑倏然跟着那露花倒影、烟芜蘸碧[4]一齐化成了江面上的涟漪,从江心一圈圈地散开了。
他揉了揉眼,猛然睁开眼时,才发现仙姑的身影慢慢幻化成了荀霖的脸。
荀霖此时正趴在他身上,见杨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出手朝他脸上就是几下。
“喂喂。你这是还没睡醒呢?”
杨濯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捂着脸忿然大叫。
“你打我脸做什么?”
荀霖不屑道。
“我若是方才不把你打醒,你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喽。还不快起身洗漱。否则少师要拿着戒尺追在你身后了!”
杨濯一听少师要来,这才想起这是在宫学上学的第一天,腾的一下从床上跃起,快速套起外衣鞋子便往外跑。
远处一声沉重的钟声响起,二人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