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称呼自己为讨厌的家伙。有什么东西好像变得沉重了,又劈啪一声碎掉了。杨濯此刻懊悔不已,希望她能够挽留自己几分情面,思来想去又朝她喊道。
“娘子尽可放心,我不会娶你的!”
姜离转出院子的身影滞了滞,旋即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唯一不同的是,语气更加愤怒。
“谁要你娶我了!”
呜呼哀哉,事态似是更加糟糕了。
今上大病初愈,决定在宫中举宴,延请公卿百官。消息放出后,诸宫上下皆为此次宫宴张罗。唐琬琰作为由皇后钦定的未来皇子妃,自然也要出席。
陈媪此时正持薰笼在唐琬琰的衣裙上来回移动,薰笼以鎏金铜为笼身,上面被镂刻以精美的花纹,正冉冉生着淡淡的香烟。
门口的帷帘子响了响,陈媪动作一滞,旋身去看,只见姜离拎着一食盒跨进了门槛。
定然是去寻那疯子了。疯子是董贵人那边的,而自己是皇后手下的女官,皇后素来和董贵人不和,她自然不能让女儿和董贵人有半点关系。
陈媪放下薰笼,皱眉叫道。
“你又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果然又去找她了!”
姜离抓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匆匆走进东边的庖厨,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案几上。
“怎么回事,才半旬,这米就吃得这么快?莫不是进了老鼠?”
陈媪因姜离未回复她,心下顿时恼怒,又尖着嗓子叫道。
见女儿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陈媪心生疑窦,疑是女儿给那疯子偷偷做了吃食,才导致米面消耗得这般快。陈媪当机立断,二话不说抓起女儿的臂膀,带威胁的语气审问道。
“你是不是把家里的米都拿去供给那疯子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女儿严肃打断她的话头,并一本正经为那个疯子辩解。
“她不是疯子,她是我的白姊姊。”
陈媪额角上的青筋暴起,突如其来的暴怒驱使她举起了手掌,然而姜离微微侧首的动作和略带怯畏的神情又令她一时心软,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掌。她顿感无力,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此后不准再提那个疯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另外,不准再和那疯子有往来!”
“阿母!您为何对白姊姊成见如此之深,她是个好人,教我吟诗,还教我......”
母亲带着深刻偏见的话深深刺伤了姜离的心。她不明白为何这洛阳城里人人颠倒黑白是非、嫌贫爱富,甚至连自己的养母竟也是这般想。姜离高声为白未晞据理力争,却遭来陈媪的一声呵斥。
“够了,你看看她教给你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淫词艳曲。我不管你,你就成了和她一样的娼妓了!是,你是可以不管自己名声,可我还要顾及我的颜面!”
陈媪怒气冲冲道,用力将手中的薰笼摔在床上,薰笼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沿着床帐滚落在地板上,金属质地的外壳叩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陈媪拢了拢鬓边的头发,甩了甩头,继续道。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阖宫上下哪个不知我女儿和一个娼妓厮混,如今人人都笑我教女为娼,你倒好,居然以此为荣!”
一时的无言以对瞬时让紧张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些,姜离垂首敛衽,默不作声,心底却对陈媪的说辞十分腹诽。白姊姊当然不是生来就是当女倡的。如果生活优渥,谁会去做这种遭人唾弃的事呢?她忽然顿感白未晞是同她一般可怜的人。身份低微,遭人唾弃。
她默默然转身离去了,一句话也听不下去。陈媪见她似是不听管教,跺脚叫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
“出门扫雪。院子里的雪堆得很深了。”
她头也不回,掀起帷帘,就向外走去。此时院中满地霜雪、井栏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华。那课老树只剩下嶙峋的树身,正以为数不多的生命顽强抵抗寒风、由树身延伸出的枝桠颤颤巍巍,发出一声凄似一声的嚎哭。
姜离拿起门后的铲子,把雪堆在那棵枯树边。铲完雪,她走到井边,双手刚捏紧井绳,一股剧烈的寒意传来。她慌张松开井绳,才发现井绳已经变得硬邦邦,井里的水肯定取不上。
她一边默默想,一边朝着冻红的手掌里慢慢哈气。抬起头时,一紫色的人影透过水汽,正朝院子走来。从服饰来看,应是宫中女官。那女官见了姜离,直直朝她走来,立在井边站定,一脸严肃道。
“你便是陈媪养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