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四个氏族之间早在数万年前刚成立时便签订了互不相涉盟约,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这纸盟约,四族能做到不互相厮杀就算是极好的了,更遑论联手,按理来说不会存在三方攻打一方的情况。
更何况,以龙族的实力,哪怕是以一敌三也不可能出现灭族的情况,这其中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他现在还无从得知。
但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节沙棠木的出现,证明了这件事一定和森族逃不了干系。
神且行低头凝视着在他前方拉住他的袖子正滔滔不绝讲着什么的鹿亦心,唇角微微扬起。有小鹿仙在,他办事应该会容易许多。
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并且还把他带回了家,由此可见她确是个实打实的蠢蛋。
“你看呀,前面就是苍古神殿,是森王,也就是我们一族之长的住处。”
鹿亦心指了指前面巍峨恢宏的建筑,神且行这时才抬了抬眼皮。
苍古神殿建在一棵苍天巨树上,距地面约莫一百多米,由一座树藤制成的螺旋台阶相连,神殿整体呈金色,最高有七层,形式倒是像红尘世的皇宫,只是与皇宫相比,这座苍古神殿的规模略小了些。
“森王是最好的君主,”鹿亦心仰视着苍古神殿,目光流露出几分落寞,“只可惜......”
或许是碍于神且行在场,她缄默片刻,对神且行笑了一下,“没什么,咱们继续往前面走吧。”
只可惜什么?
没从鹿亦心口中听到答案,他也不气馁,只默默记下了路线,等有机会亲自去里面一探究竟。
“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弥天泽里最大的湖泊了,碧霄湖,那里有我最好的朋友,她叫昭昭,等下我介绍你们认识哦。”
正巧她的荷花在昨天被水妖全部毁掉了,一朵都没给她剩下,她今日再来找昭昭要一些。
讨厌的水妖!
鹿亦心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最好的朋友啊,”神且行状似虚弱,一只手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半倚在树干上,轻声道:“真羡慕你。”
“我从小到大向来是独自一人,从不曾有谁人伴在身边,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佯装轻快地说道,将委屈藏在眼底,却不知怎的恰好入了鹿亦心的眼中。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鹿亦心俯下身,指尖摩挲着他胸前的衣料,“又疼了是么?”
她掌心亮起一团白光,覆盖在他捂着胸口的手背上,尽她最大所能为他减轻痛苦。
“孤单怎么会习惯呢,小可怜儿。”
鹿亦心屈指在他鼻尖上刮了刮。没有人比她更懂孤单的滋味。
她自小在森王膝下长大,寻常小孩子敬畏森王,从不敢迈进苍古神殿一步。
森王政务繁忙,总有疏忽她的时候,所以每当她受委屈时就会来到碧霄湖畔,随机揪一朵荷花当她的树洞,听她滔滔不绝的倾诉。
直到有一天,她刚松开揪住荷花的手,就看见一位红衣女孩儿浮在水面上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吓得她差点脚滑摔进湖里。
“你的性子太软弱了,小鹿,”红衣女孩儿金光粼粼的鱼尾拍在水面上,她缓缓游到岸边,送给小鹿一朵紫色的睡莲,“你的一再忍让不会使你远离欺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那天红衣女孩儿跟她说了许多话儿,她们交换了姓名与小秘密,那是小鹿第一次和除森王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自那天之后,每逢小鹿再来碧霄湖畔,便总能遇到小鱼了。
神且行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后移开了视线,他苦笑道:“小鹿仙,你这样好的人,我......实在不敢亲近。”
“瞎说什么呢,”鹿亦心收回手,平息体内有些紊乱的真气,“我当然是很好,但你也不差呀,在我心里,你和昭昭是一样的。”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要罩着他嘛。
“真的么,”神且行眼尾浮出一抹粉红,他边笑边流泪,“我真的可以站在你身边么。”
鹿亦心曾读过一个叫“买椟还珠”的小话本,里面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那颗稀世珍珠的模样,她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
怎么会有人的眼泪真的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呢?
他落泪的这一瞬间,就连日月星辰也要蒙上一层绫布,姚黄魏紫也要含苞垂首,不忍与他争辉。
“别哭啦,当然是真的了,我发誓。”鹿亦心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手绢,帮他擦掉眼泪,郑重地承诺过后,牵起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神且行面色迅速沉下去,与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判若两人。
真是......虚伪极了。
穿过一片密林,泛着银光的湖面上烟雾缭绕,水汽如云,鹿亦心松开他的手,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昭昭你在吗!”
鹿亦心跪坐在荷花丛中,对着水面压低声音呼喊。
湖面从下而上冒出几个气泡,昭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她对着身后招手。
“这就是昭昭,她是一条锦鲤。”
“这位是神且行,是我的新朋友。”
鹿亦心对昭昭招了招手,笑容明媚,“你快出来呀。”
昭昭这时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言。
不是她不想出来,是她不敢出来。
潜在湖底时她倒是没什么异样,可越往上游,心底越散发出一种她控制不住的恐惧与臣服之心,不管她如何调息都压不下去。
那位站在鹿亦心身边的白衣男子有问题!
她想告诉鹿亦心,叫她快跑,可她只是张张口,声带仿佛被人掐住,她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根本不知这是水中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神且行只释放了不过呼吸般轻重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