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油从天使们的桶里倒出,热油大股大股流淌,像条奔涌的冥河,带着火冲下去,将悬梯上的人尽数带往地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为什么?”
梁如意尖叫地摔下来,祝松年踩上来掐住平洛的脖子,她们三滚作一团,扭在一起松开手,摇晃间摔到悬梯外的地板上。
这一层是仅次于顶楼的最高层,熟悉的雪松味,清洌洌入鼻,抚慰了平洛被热油烫伤的灼痛感。
热油依旧顺涌而下,尖叫声响彻云霄,不少人扭曲着脸听从命运,一个个摔落最近的一层楼。
平洛打了个滚起身,检查一遍自己后扶起梁如意,细细检查她的伤口。
梁如意状态还好,就是一小片额头被烫得通红,好在眼睛没有事。
倒是祝松年跌下时撞到了额头,鲜血开瓢一样流下,汇聚在他的鼻尖和下巴颏滴下。可他的双目比血还要红,狰狞地看向她们。
祝松年捡起手边的黄铜摆件,恶鬼索命般走来。
梁如意大吼道:“你给妹妹报仇找错人了!”
“说了一万遍都听不懂吗,她根本是个冒牌货!”
祝松年恍若未闻,步步紧逼,他的怒火化作悲怆的视线,一寸寸燃烧在眼瞳里。
焦灼的空气里,热油噼里啪啦流下,人们的尖叫怒骂久不停歇。
洛无极说:“就算很久没见,你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来也是可悲啊。”她认出真正的小护士,只需要一瓶玉米汁。
满脸血的祝松年脚步一顿,眨了眨眼,他的手青筋暴起,肌肉贲张。
洛无极说:“你很愧疚吧。”
“急于寻找一个出气筒,是吗?”
祝松年不作声,黄铜摆件扎进掌心,几道血从缝隙里挤出来连成线。
梁如意啐了一口,对祝松年吼道:“骗骗自己得了,你妹妹什么脾气秉性你记不得吗?她那么古怪的行为你就睁眼瞎吗!”
祝松年嗬嗬地笑,嘶哑的哭腔喊道:“对——我睁眼瞎!我不想看她,不想关心她,长官骂我留恋旧时代,说我做不好表率,我日日避她……可她死了!”
“是我委屈她吗,是我害死她吗,是我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你们,”他的泪水润湿眼瞳。
“你们都去死吧。”他说。
平洛和梁如意对视一眼,警惕地向后退。
祝松年像踩在战鼓上,一步步响出进攻的吼声。
“啪啪。”掌声零落响起,三人俱是惊讶地看向掌声的来源,这房间里竟然还有第四个人,何等意外!
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她们的真皮椅旋转过来,余邈面色无波地坐于椅中,她的双手微微合拢,还是鼓掌的姿势。
祝松年哑了火,惊恐地低下头,又涨红脸瞪了回去。
余邈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无忧无惧道:“嗯,你接着说。”
“你凭什么……”祝松年激动地吼起来!
余邈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另一只手背上,她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神色,微微前倾身体,抬了抬下巴问——
“你想回到旧时代?”
“你想谁死?”
祝松年张了张口,又不知所措地闭上,又张了张口,再闭上。
“我很少听到真心话,”余邈有点可惜道,“我保护的世界,有人迫不及待想毁掉。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希望不是我保护的人。”
“余邈!”平洛站出来吼道。
“你所保护的一切都在水生火热中,你保护什么?你躲在这里不问世事!”
余邈平静道:“我保护的是新世界。”
“被情感拖累的人都是旧世界的遗物。被卡片影响而变异的人都是废物。调查局该好好清洗了。”
“什么?”三人骇然看着余邈。
余邈看着洛无极,轻声说:“恭喜你们幸存,和我去顶楼吧。金乌欢迎你。”
平洛颤抖地指向悬梯,“明明有更多的人幸存,他们都被油泼下去了……”
“他们很努力地想活下来!”梁如意说。
余邈起身如刀锋般笔直,她说: “嗯。”
有太多未解的谜团,她们愤愤然跟到私人电梯前,那里守候了几个白衣人,不客气地拦下祝松年和梁如意。
余邈伸出手邀请道:“无极,我们先去。”
平洛心脏狂跳地跟上她。
这是全玻璃的电梯,可以俯视调查局的全貌,也可以仰视广袤无际的蓝天。纵使仅有她们俩人,平洛依然紧凑地呼吸不过来。
“你做的很好。”余邈淡淡的雪松味萦绕在平洛的鼻尖,她温柔的声音慢慢进入平洛的耳朵。
她的感谢是那么得体,用一双恬静的眼睛描摹平洛的脸。
近乎在耳边低语,余邈说:“无极,闭上眼。”
“什么——”
洛无极感到脚下一空,伴随玻璃的碎裂声,她张开双臂落下去。
站稳高处的余邈淡淡蹙起眉心,忧伤地看着她,好像很不舍。
风在耳畔呼啸,余邈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