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什么都不明白,才是最好的。
大多数人也不希望自己被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所困扰。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知才能快乐,什么都不想的人,才能得到幸福。
而越是清醒的人,越是孤独。
越是透彻的人,越是无能为力。
越是平静的人,越是绝望。
他又回想起初来风溪的第一天,李墨云站在夕阳下的身影如同剪影,问他“你属于哪一种人”。
也想起了在那个雨后,李墨云孤寂渺小仿若立马要消失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说“像是一瞬间,走到了……灵魂的归处”。
他从前以为李墨云只是看事情太过通透,但他今天意识到,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李墨云不是通透,也不是孤独,那是一种远比通透复杂的凌驾于时空之上的对一切的思考。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存在于此?
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存活?
我的时间我的思想到底被什么所支配?
这个世界由什么而连接?
天地万物的意义是什么?
…………
李墨云,同样在寻找自我。不仅如此,她还在寻找世界。
这就是她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原因吧,正因为她早已看透了本质,她说服不了自己一只蚂蚁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她也说服不了自己一只蚂蚁是值得救助的,她更说服不了自己被支配的蚂蚁是存在真情的。
既然泥土与动物与植物乃至世间一切,基本组成粒子相同,本质别无二致,那是生是死,是有情是冷漠,又有何不同?
璀璨的星光到底因何而起?
“怎么了?”李墨云伸手在潭影眼前晃了晃。
潭影尽力稳住自己迷散的视线,他怔怔地看着李墨云,忽然想到,自己不自觉就被卷入了思维的漩涡。
自己仅仅是多思考了一会儿就已经难受得不行,那李墨云呢?
她肯定从很早开始就思考了,她肯定比他方才想得多得多深得深,她想不通,她得不到答案,她被困在黑暗的漩涡中,那漩涡隔绝掉所有的声音,封闭住她的感官,唯她一人被永生永世地困住。
她可曾感到难受?
她可曾经历过绝望?
她可曾好好对待过自己?
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
但不知道为何,潭影又被李墨云身上的这种气息深深地吸引,正如初来风溪就被夕阳下的她深深吸引。
就好像,那是……被他忘却许久的、重要的、深藏在时光深处的、比生命更加宝贵的、比烈火更加炽热的……记忆。
“李老师……”
就像是灵魂相吸,自然而然地,潭影伸手就想要抚摸上李墨云的脸,想要抱住眼前这个单薄的身体。
冷风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划过,他的眼神突然茫然起来。
他该以什么立场和身份呢?
他有这个资格吗?
他顿住了手。
李墨云却抓住了潭影的手,调笑道:“怎么了突然?找不到答案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
不,不对。
潭影凝视这李墨云,在内心呼喊。
受打击的人一直都是李墨云。
悲伤的人也从来都是她。
绝望也只属于她。
只不过没人能发现。
而潭影……早都忘却了……
一种强烈的踹不上气的感觉涌上心头,潭影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缓解那沉闷的像是被无底黑洞卷袭般的重吸难受之感。
潭影低头,费力地抿出一个字:“嗯……”
“真打击这么大啊,看来你是真的很想知道了。”李墨云还是那样笑,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温柔如风。
让人一看,就知她是个无比幸福的人。
潭影望着李墨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他的记忆却在以大海涨潮般袭卷的速度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