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市并不冷。
丛郁坐在地铁上却觉得浑身都在抖,冷,比在那个偏远小县城吃不上一碗热饭的严冬还要冷,比长满冻疮的双手因为痛痒浸在冰水里还要冷。
是的,日子不会好起来的,只会糟,更糟,然后彻底烂在污泥里。
前段时间学校组织的体检中,他的血常规某一项数值异常,体检中心提示几次复检,他身上太多问题,消瘦,营养不良,偏头痛,鼻炎咽炎,严重失眠等等,像一台随时就要报废的机器,于是疼痛便是家常便饭,他很难分辨出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是健康,对于痛的忍耐度越来越强,习惯性的胃痛看起来便不算什么,突发的呕吐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印着医院名称的纸袋堆在脚下,丛郁向后仰头,贴到玻璃上,地铁报站的声响震得他耳膜疼,却无端让他觉得心安,对的,这样才是对的,他天生就不应该拥有任何东西,他是灾星,他就应该像垃圾一样安静的腐烂,不要打扰任何人。
不要打扰扶光,健康的人才有资格谈爱,身体和心理健康,他一样都不占。胃癌,不算早期,扶光一定会难过的,但难过之后应该会好好生活的,因为似乎不论什么情况下她都有把日子过幸福的魔力。
谁和她在一起都会快乐的。
这样好的日子,为什么那样的短。
匆匆忙忙的地铁像是张着大嘴运送乘客的怪物,来来往往的人换了又换,角落里男生始终一动不动,他很瘦削,五官恰到好处的完美,冷森中透着死寂,人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挽起的衬衫袖口露出嶙峋的腕骨,像是一座圣洁的雕像。
脚下放的印刷着“第一人民医院”几个大字的袋子倒了,滚落出来很多生僻字混杂着英文的药瓶,却似乎毫无察觉。
“小伙子,你年轻哇,放宽心,到了这什么毛病都能治好的!”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把倒了的药盒捡起来放到男生手里,他的手太冰了,抬起的眼睛也深冷,嗓音沙哑着说。
“谢谢。”
丛郁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像以前隔壁的那个老太太,扶光没来之前他没注意过那个小脚老太太,只知道她孤寡一人。
丛郁想到她老太太死时候扶光问自己难过吗,问自己——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会死,我呢,我会死吗,我们都死了怎么办?”
他多希望扶光不要难过,是他命浅,福薄。
——
“干嘛?神神秘秘地要做什么?”
“你喜欢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