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浅浅交谈几句后,平安发现这位崔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只一眼便看破她的伪装。
他道:“娘子你眼神清亮,容貌端方,神情举止皆不似仆从,再加之你这身衣服并不合身,崔某便揣测娘子来此必有隐情。”
端方?
别人都骂她妖娆狐媚,这位大人竟赞她端方。
平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心中开始犹豫是否要将所求之事和盘托出,直到马车停在驿站门口,她也未曾说出口。
再等等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他不是故意讨好要卸掉她的心防呢?
而另一边,沈玉明听得崔恒回了驿站,忙不迭跑到门外叫嚣。
“崔恒,崔恒!你有我家娘子的消息没有?”
这声音,是木头?
平安瞬间坐得笔直,心中是又惊又喜,她尚未出声,便听得身侧这郎君淡淡开口:“既然如此着急,何不写信回家求助?”
“你!”木头气急败坏地拍向车辕,“时间不等人,这种时候你还与我置气。”
这下平安更确信了,这小脾气,就是木头没错。
这是什么阴差阳错的运气,她竟遇到了他的故人。
木头正欲拉开车帘,崔恒便先一步下车。
“你这。”他接下来的话咽在喉间,只呆呆看着崔恒身后跟着的人。
“娘子?”
“木头!是我。”平安飞扑进他怀中,看见他的这一瞬,平安只觉胸膛万千情绪激荡,眼泪情难自抑地接连滚落。
“娘子!我好想你。”木头紧紧将她搂住,哭得反而比她更大声。
两人相拥互叙旧情,浑不知一旁的崔恒神情皲裂。
娘子?
沈玉明这厮果真是好样的。
他睨了常辉一眼,随即甩袖进了驿站。
平安擦干眼泪,这才哽咽着问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崔大人的?”
“我。”木头有些忸怩,他反问平安,“娘子,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找得你好苦。”
这段时间,这段时间。
平安想起重伤流落郊野的爷爷,心中悲伤更甚。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情绪霎时崩溃,泪水奔涌而出。
“爷爷,爷爷没有了。”平安沉声流泪,抱着木头止不住地颤抖。
她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颈窝,她已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她呼出的热气,只觉他肩颈处温暖濡湿,她闭着眼贪恋地汲取着这一刻的温暖。
“别哭了,别哭了,娘子。”木头手忙脚乱地安抚。
平安哑声道:“爷爷,咱们去把爷爷找回来,带他回家。”
木头这会才反应过来,连连道:“爷爷还在,还在,我找到他了。”
“真的?”平安瞬间抬头,眼眶蓄满盈盈泪光,“你别骗我。”
看自家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木头心疼地替她擦干眼泪:“是,找到他了,咱们一家团聚了。”
看着四周有不少人在走动,平安平复住心情,拉住木头往里边走。
“咱们进去再说。”
木头带平安先去见了爷爷,见他这会正躺在床上修养,平安同他说了几句后便让他好好歇息。
等回到房间,方才还互叙衷肠的两人这会却相顾无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娘子~~”木头拉住平安,低低唤道。
“你先说说你的事吧。”平安喝了口茶,垂眸等他的坦白。
木头深吸一口气,将那日他们护堤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时管涌堵不住,州府的砂石船也迟迟未到,官府便带着他们撤离。
后来堤坝开裂,河水倒灌,他们这行人便坐上官府的船一并到了州府开始治水。
最开始大家都乖乖听话,官府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后来看洪水迟迟不退,许多人便明白自己老家都被水淹了,他们不知来州府作甚?
在一顿杀鸡儆猴又阐明要害后,大多数人哪遭得住这恩威并施的手段,只得继续听从吩咐在州府附近治理水患。
后来水匪出没,洪水渐退,外边又发生了瘟疫。
他们一行人有的回了玉溪,有的则留在了州府。
而木头去了梅县找平安的消息。
一个县城看着不大,但要寻一个人也着实不易。
木头便找来几个帮手,替他一起寻人。
还是运气好,他遇到了月河村逃出来的村民,这才循着他们指引的路在林子边缘找到了爷爷。
可是平安却不知所踪。
无奈,木头只得留在州府继续打听消息。
“那你与那位崔大人是旧相识?”
木头动作微顿,他看了眼平安,重重点头:“是。”
“你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是......”木头语调颓丧,他这会已经破罐破摔,索性瞒不了,还不如老实承认。
这江宁府他是待得够够的了,要是娘子愿意,他带他们去汴京享福去。
“那你以前可曾娶妻?可有定亲?”
木头不察平安在意的竟是这个,他顿时笑得明媚:“没有没有,我从未娶妻,也没有未婚妻。”
“你的名字?户籍?”
木头偷瞄她一眼,随即清了清嗓:“我叫沈玉明,祖籍汴京,我在家中排行老五。”
既然他未娶妻,平安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一块,她指出他刻意规避之事:“我救你时你身着华裳,想来家中富贵,你既与那崔大人是相识,想必家中也颇有权势。我这样的普通百姓,你家中会承认我吗?”
木头拉过平安,正色道:“我家在朱雀街的定国公府,我母亲一贯娇惯我,只要是我认准的,也由不得他们。”
他这语气,属实是无法无天,可他这话的深层意思,显然是即使他们不同意那他也要强求。
看来,这定国公府的大门不会那么好进。
平安看着他熠熠生辉的星眸,伸手揽腰靠近他怀中,有他这个表态,她姑且愿意尝试一次。
“我信你。”
“嗯,你要信我,娘子。”他本想说若是家中不愿,那他便带她出走,可是想到这两年在外边吃过的苦头,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个月他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再让他回村里干活,他却是不愿,回想起之前种种,他只觉得自己之前像是脑袋被门夹过。
哎,谁让他娘子就在那里呢,这可能就是爱情的玄妙之处吧!木头心满意足地揽住自家娘子好眠,梦中已在设想回汴京后骄奢淫逸的好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过得很快,那位汴京来的崔大人以雷霆之势扫荡水匪窝点,又连根带泥拔出江宁府一大挂官员。
平安听着名字,怕是有几个她还在教坊司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