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处茂密的树丛下找到了裕溪。
“还没走?”
“阵眼虽破,但那偃龙阵还在,我怎么走?”裕溪看他一如往常,忍不住说:“你真的对那只鹿精不同。”
“贫道的事情,不用你多心。”闻人云山反问他:“你不是走不了,而是你走了,这阵局坚持不了多久吧?”
裕溪脸色变了变,他沉声:“你什么意思?”
“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你觉得贫道看不出来吗?”闻人云山逼近他:“这里的阵法需要有人驱动,方可维持,阵不假,阵眼也不假,但他们整体是没有关系的,唯有人为驱动,强行布阵方能使其长久。而贫道若破阵法,定遭反噬,唯有将你祭阵,才可不费吹灰之力。”
他本以为裕溪会有所慌乱,从而露出马脚,但他却意外的平和:“你杀了我没用,这里不是我的手笔。”
“那你能发誓与你毫无关系吗?”闻人云山用一根点他的肩头:“贫道可不会真的以为,你只是单纯来找贫道。”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又何必解释。”裕溪无奈:“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即便要杀我,我也没有余力反抗。”
闻人云山不愿再与他过多纠缠,他收了一根,走进了雨中。
裕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本来柔和的面容,瞬间变得沉重。鹿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他说:“心疼了?”
“你懂什么是心疼?”
“大哥,我是有心的,你摸摸,还会跳呢。”鹿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没事,再等一等,说不定这大块头某天忽然心意转圜,非你不可呢。”
裕溪抿唇:“这阵法,困不住他。”
“当然了。”鹿野笑嘻嘻:“他可是这天州最厉害的一位,这样的术法,怎么能困住他,再说了,天州的术法,再厉害的也不怎么样。”
“你...”裕溪欲言又止。
“他暂时不会杀我,当然不会拿我去祭阵,他只能以力去破阵,然后遭到反噬。”鹿野笑:“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说了不会杀他。”
“当然。我不是答应你了吗?”鹿野拍拍他的背,眼神晦暗不明:“我不食言。”
他看裕溪仍然有所顾虑,大概是不相信他又不能奈何他,鹿野就说:“你不妨换个角度想,如果他废了,岂不是任由你拿捏吗?你想让他生还是想让他死,都由你掌控。”
“你很自信。”
“当然,这是我琢磨了百年的方法,可没有失手的可能。他只要出了封观,就走进了我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但愿你会遵守你的承诺。”
鹿野嗤笑一声,他眼眸微眯,掩住了那其中的杀意,而他接着眉目舒展,又是一副天真纯善的模样。
只是言语却仍然森冷:“你现在应该滚去干什么,不用我再教你第二遍了吧?如果他在你动手之前破了阵法……”
裕溪没再听他说完,而是迅速消失。
鹿野抬眼望了望天空,那里灰蒙蒙,一如多年前他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爬进这里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仿佛这里,永远是这样的天气。
他面无表情,甚至是悠哉悠哉地又回到了闻人云山给他画的圈中,他坐在那里,半天,又躺了下去,摩挲着那金光符咒的印记。他琢磨半天,有点好笑,闻人云山竟然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废物,不过身为这天州最厉害的一位,他确实应该自负。
远处传来术法相冲爆发的声响,轰鸣不已。这个阵法,只是前奏罢了,纵然他为此受伤,也没什么大碍。他要他受伤,要他无力,要他这顺遂的一生遭遇比挽金海还要惨痛的一天,纵然他们实际上,无冤无仇。
闻人云山口中咒语不停,那偃龙阵的四周布满了梵文咒语,一笔一划的金色光符不住往那阵法中袭去。一根已然犹如一根擎天之柱,棍身上也布满了金色经文,这些经文很快汇聚呈游龙之姿,巨大的龙头脱柱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偃龙阵生生吞入,瞬间,四周剧烈的震动,那崖壁上的房屋纷纷碎裂,崖底的水流倒流,卷入空中那阵法之中,接着,大雨倾盆。
一根恢复了原样,回到了闻人云山的手中,他没有走,而是原地打坐,调息。
这时,一把伞为他挡去了风雨。
裕溪在他面前蹲下,盯着他那刚毅的面容,回想起他们初遇的那天。
粼粼山的粼粼其实是取自那里的众多湖泊,日光下,波光粼粼,人们便称那片山为粼粼山。
粼山宗就坐落在山脚下,湖泊边。
湖边小屋前,青年肤白而发黑,身形纤弱,纵然粗衣布衫,也有弱柳扶风之姿。他弯腰去拉水中的渔网,身后几个拿着木剑的孩子正蹦蹦跳跳,欢颜笑语,其中一个稍微大些的孩子,用木剑指着他,颐指气使。
“小倌儿!快些快些,你真是没用,烤鱼不会,抓鱼也不会!”
他说着,一脚将青年踹下了水。
接着,岸上爆发出笑声,这些孩子耍着手中的木剑,告诉他:“要是没有烤鱼吃,今晚你就睡坟头吧!”
青年浮出水面,他眼神黯淡,似乎习以为常。不多久,有几个男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那刚挂好的牌匾,啐了一声。
“什么劳什子粼山宗,那石头小子又发疯了!”
“宗门话本看多了,他要有能耐,那后山的乱坟堆那怪事,他怎么不能处理?”
“别说他了,那小倌儿呢?今天我婆娘不在家,我好心,让他去我家里住。”
“哈哈哈……你这心思谁不知道!”
“不如我也同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