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再过百年,人们每每路过还会提起,真是一个痴儿。
生老病死不过再稀松平常,历经过五重试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哪曾想还会有这么一个仙神长跪在门前不起,期盼着下一个百年之时,这门可以重新打开,等待的人可以向她奔赴而来。
六重是何等凶险,现在在这里的人人尽皆知,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千辛万苦,妄想再等到亲朋好友的,简直白日做梦。
可她偏等,起初是伏在地上,到最后跪坐在地,一副凡人求神拜佛模样,可他们自己就是神,又能求谁呢。
起初大家都是看个乐,嗤笑一声,想着过两天人便走了,各奔东西拜新师,六重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再后来,那神女依旧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过了数百日了,起先还有些心善的小仙娥劝她:“你不要再等啦,六重试炼向来凶险万分,难免别离,还是早看开些的好。”
可她不怎么领情,痴傻了一般,双目无神垂下,紧盯着地面,口中依旧喃喃道:“会回来的,他们都会回来的…”
那小仙娥只能摇摇头作罢,便走开了。
六重门前,向来多得是哭嚎的仙神们,可像她这样,始终跪坐在这的还是头一个,任旁人怎样劝说,怎样拉扯,始终不肯挪动地方,保持着半跪着的姿态,看起来虔诚极了。
那个好心的小仙娥时常来,见她依旧如此,便偶尔拿些吃食来陪在她身旁,依旧劝着:“别等啦,我们就是神,求神更是没有用的。”
是啊,凡人尚能求神,她能求谁呢?
她听不进规劝,依旧不为所动不吃不喝,那些个吃食原样放在旁边,又原样被拿走,到后来,那个小仙娥也不见了,没人再来关心她,没人再来叨扰她,哪怕旁边有人一走一过,也习惯似的视她为空气。
百年,怎么这样漫长啊。
春神陨灭,众灵恸哭,天界下了好长时间的雨,众神开始闭起门来,期盼着这场哀悼尽快过去。
她依旧跪坐在门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她忘记了时日,心中依然是度日如年,眼巴巴地期盼着那扇门,心中一遍遍地幻想着重逢景象。
一粒不起眼的石头从她袖口掉出,她赶忙握在手心,生怕这阵淅沥沥的雨将它淋湿,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
他说过,那是他最宝贵的东西,身家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的。
不然,花川回来,会伤心的。
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把伞,将漫天雨水与她隔开。
她隐约感觉到了四周雨水降落,唯她所在之处隔开一方。她突然想起那时在槐园,那个人也是举着伞来到她身边,她本呆呆望着天空,可突然就闯入了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他好像时常笑着,开心时候笑着,生气时候也是笑着。
只可惜,不是他。想来是哪个心软的神为她施了术法罢。
雨停的那天,门开了,她抬头望着一个个逃出门外的神,可她依旧没见到想见的那个,来往的神们灰头土脸,哭嚎着从她身边跑过。
她缓缓起身,逆着人群向前走去,眼看着门渐渐合上,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她直直向着那扇门再次冲去。
在一众神明的惊呼声中,赤霄战神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发丝与肩头被蒙蒙细雨打湿,另一只手还攥着没来得及合上的伞。
“放开…放开我!”看着渐渐关上的门,她猛地挣扎起来,挣了命地想要再次进入到那地狱之中。
皓不顾她的挣扎,环过她的腰将她拦下,朝着另一边的方向猛地一推,自己站在门前阻拦。
在原地苦等了百年,九渊本就孱弱不堪,拼力起身时,许久没有发作的日月之力再次冲撞,她一口血吐出来,没来得及召出鸣霜便直直倒地,下巴重重磕在地上,一摊血渍。
她没了力气起身,痛感传遍四肢,看着皓焦急跑来,看着他背后那扇门缓缓合上,她深处手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费力向前一点点挪动着。
“阿汀…花川…樾乔…回来…你们回来啊……”
门,合上了。
她重重锤地哭嚎着,那粒不起眼的小石头掉落一边。
*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还是槐园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盛九渊,梦到他们一起在仲夏的夜里数着叶子上的点。
只要他们在一起,好似无所不能。
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又空荡的屋子里,四周寒冷得瘆人,她抱起头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了。
有人推门而入,九渊迟缓地转头去看,见了来人,喉咙滚了滚,终是压抑不住地哭出声。
柳枢看着面前消瘦至极的人儿,满眼心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内,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
盛九渊在他怀中哭着,呢喃不清地讲着是自己不好,六重的恶鬼们说过只要自己留下就放他们走的,她就该留在那里的,只要她留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
柳枢苦笑:“傻孩子,恶鬼的话哪能信呢。”
柳枢拜别赤霄战神走后,待屋内哭声平缓下来,皓才缓缓走入。
一进屋内,他便丢下一把破铁剑,毫不留情道:“拿起来,跟我去将营。”
“活下来,就好好的活下去,若你执念太深,沉湎苦痛,才是对所有人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