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去!喂,莱蒂斯!你听见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是和我搭档的向导。”
在尼尔森茫然的喊声中,莱蒂斯理所当然地将他一把扛起,冲向进小巷。
在不远的街道上,她听见了沉重的闷响,皲裂的声音,还有刺耳的尖叫。
巷子尽头,雾气开始翻腾。
那是一个男孩。
他有着浅绿色的眼睛,里面尚能看出活泼与天真,面容漂亮又稚气,橘红色短发像是太阳一样温暖。尽管肤色正在迅速暗淡下去,但脸上干净的笑容让他在此时依然显得像一个灵动的天使。
他的生活似乎并不富裕,话又说回来,这街区里有谁是富裕的呢?深冬的傍晚,他只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背带裤。现在,鲜血正浸满那廉价的布料,红得发黑的色彩如同被火焰焚烧。
他仰面躺在地上,折断的双腿对着旧公寓的出口。他头部外伤出血,腹部脏器破裂,粉碎性骨折让无数断裂的骨头扎进他的身体,造成无可救药的大出血。高空坠落的人内伤往往比外伤严重,但他折断的颈部只是远看一眼就足够触目惊心。
有人事不关己地路过,有人发出了尖叫,然后人群穿过雾气聚过来,聚在这栋随处可见的破旧砖楼下。
“跳楼?自杀吗?哎哟,这完全死透了啊。”
“就这事儿?围这么多人,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啧,脏死了,这滩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收拾。隔壁那栋楼后巷因为黑手党械斗死了人,现在那股臭味都快腌入味了。”
“喂,没人认识这小子吗?长得挺好的,可惜了。”
“对啊,这也太稀碎了,可能只剩眼角膜能回收利用了。”
他们围成一圈议论起来,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开了直播,有大胆的人凑近过去,拔出把刀对准男孩的眼睛,但没人报警。
雾中的旧楼像一块是巨大而千疮百孔的墓碑,沉默地注视着一切。闪光灯在雾里不断闪现,如同怪物不断开合的双眼。
莱蒂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冲上前去,抓起一个直播的男人将他狠狠甩出去,在人群中强行撕开一个口子,又一脚踹飞了凑在男孩面前的家伙。他像被卡车撞飞一样腾空而起,重重砸在墙上,咳出一口血。
少女深深地呼吸着,她抬起头,愤怒地看向噤声的人群。那双绿色的眼睛像狼一样危险,人们感到惊讶,恼怒,莫名其妙,但在这之上,是压倒一切的畏惧。
“嘿,让一让,别挡路 。”
被扔在后面的尼尔森拨开吓呆的人们,淡定地走到莱蒂斯身边,金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放松点嘛,怎么气氛这么紧张呢?我们也不会做什么,你们要继续在这里看着,还是赶紧滚,那都是你们的自由。但谁要是再敢靠过来……”
他一指旁边昏过去的两个男人:“她今天已经敲晕五个人了,你们谁要是想成为第六个,我不介意。”
说完,他保持着对峙的神色,压低声音,轻声问:“你还好吗?”
这话是说给莱蒂斯听的,他知道她不太好。
血的味道很早就升腾起来,连他都闻得到。死亡像一圈圈的波纹在城市中荡漾散开,莱蒂斯在赶来路上就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她听见那血泊之中寂静无声——死者在落地瞬间就没了心跳。
她心情沉重,只是一直抑制着,但当亲眼看见那群看客和那具凄惨无助的尸体时,痛苦、心碎、悲哀和愤恨还是爆发了。
巨浪般的负面情感通过共鸣传来,尼尔森脑子嗡嗡直响,但他也注意到莱蒂斯的手已经握成拳头。
他知道为什么莱蒂斯难以接受。
那男孩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才多大,十岁?最多不过十二。他还处在只能被称作孩子的年纪,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就这么摔碎在地上。
就像陨星坠落,只在天空留下转瞬即逝的一道光辉。
莱蒂斯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尸体,但面对生命的逝去,她依然保持着鲜活的痛心和愤怒。
她应该是想把这群看热闹的家伙统统砸进地里,尼尔森不知道她能不能把这情绪压下去,所幸和在酒神节时一样,他还在她身边。
然而莱蒂斯握紧的拳头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挥出。她背过身,挡住看客的视线,看向男孩的尸体。
“我……没事。”她小声回应,理智和一种强烈的执着令她从情绪中挣脱出来,“我知道的,如果忽视这孩子,把时间浪费在那群人身上,才是对他的不尊重。”
少女冷声道:“先报警,尼尔森。让这个片区的警察把这孩子带到停尸房保护好。然后,我们要开始调查了。”
“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监听这栋楼出入口的动静,没有听见有人逃走或离开的声音。可惜没到现场前,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从多高坠落的,没能定位到具体楼层。”
“总之如果要找嫌疑人,现在还来得及……”
她抬起眼来,和尼尔森对上视线,目光已经恢复了冷静:“你也看得出来吧,虽然跳楼是很常见的自杀方式,但他很可能…根本就不是自杀的。”
尼尔森明白她的意思。他掏出手机报警,顺便瞥了眼那具尸体。
男孩仰面躺在地上,头部在靠近马路的外侧,双腿指向公寓楼。
尼尔森和莱蒂斯都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意味着在他坠楼前,他是背对窗户,面朝房间的。
那么,那个时候,房间里有什么……或者说,这孩子正在面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