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正在起头上,当即给了那仆役一记窝心脚。那仆役被她踹翻在地,打了个滚倒在顾岑风脚边。
顾岑风临出来前,曾扯了一条布带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如此,便没有人看出他的样貌,便也不会认出他是通缉令上的人。
香香一看见顾岑风出来,顿时跪倒在秦妈妈面前,哀求着:“秦妈妈,他是我远房堂哥,本是来姑鹤城做生意,不想半路上翻了船,又伤了眼睛,一路流浪到此,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我——”
“妈妈心善,求妈妈让我照顾他几天吧!就几天,我保证他伤一好,就送他走……”
“呸,你当我醉红楼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你忘了你欠我什么了?!”
秦妈妈蹲下身,勾起香香的下巴,露出了她半边姣好的脸庞。
“瞧瞧这张脸,多么美。当时尹城主将你送来,让我好好培养,我还以为我这醉红楼从此有了棵招财树。可结果呢!”
秦妈妈倏然将香香的脸转了过去,露出她另外半边脸。那上面数道刀痕,肿胀丑陋,就像爬了数条紫红色的虫子一般。
“瞧瞧你,为了让我做不成生意,连自己的脸都下得了手。你欠老娘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赶紧让你这狗屁堂哥给老娘滚,否则别怪老娘不客气!”
“求求妈妈了……”香香跪在秦妈妈面前,正要磕头,肩膀却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香香诧异回过头,却见顾岑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顾岑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对那秦妈妈说道:“她欠你多少银子?”
秦妈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怎么,你要替她还?”
顾岑风点点头,“要多少,你直说便是。”
“呵,好大的口气啊!”秦妈妈从头到脚打量了顾岑风一眼,见他身上穿的料子虽不错,却已是破破烂烂,整一个落魄相,哪里像是有钱的样子。
秦妈妈也没工夫和顾岑风耗,便随口道:“五百两,出得起么你。”
顾岑风嗤笑一声,正打算说去钱庄取给她,却蓦地想起,他现在已是通缉犯,如何还能用顾岑风的名头取出钱来?
秦妈妈看他方才说起钱时一副矜傲样子,这会子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说话了,更加笃定他在说大话。
“你个臭穷鬼,方才拿话逗着老娘玩呢是吧!”秦妈妈来了劲,叉着腰指着顾岑风骂。
顾岑风丝毫不恼,转而说道:“秦妈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我身上本带了些钱财,只不过忘了它们已沉没河底,并非有意诓骗妈妈。既然我这堂妹欠了您的银子,妈妈何不把我也留下来,一道替您还?”
事已至此。顾岑风想,只能以退为进,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你?”秦妈妈打量顾岑风一眼,“你一个瞎子,能干什么?难不成让你当个倌儿?就是不知有没有客人专好你这口的。”
顾岑风听了这话,嘴角不由勾起嘲讽弧度,“秦妈妈高看我了。”
僵持之际,顾岑风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几道乐曲之声。他心念电转,立时有了主意。
“秦妈妈这里,可还缺琴师?”
秦妈妈一脸不信地看向顾岑风,“你会弹琴?”
“不知秦妈妈可去过京城,听说过梅令羽大师的名号?梅令羽当年在宫中一曲‘庄周梦蝶’名动京城,多少达官贵人以重金聘他一曲都不得。”
“梅令羽,我倒还真听说过他。难道你就是……”
“没错。”顾岑风点了点头,缓缓道:“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秦妈妈嫌弃地闭上眼睛,连带着旁边那俩仆役也是挠头的挠头,望天的望天,都不知自己方才是在期待什么。
不过想想便知,梅大师本人怎么可能惨到这种地步,还有这么个沦落风尘的堂妹。
可是眼见着花神集会就要开始,到时又会吸引大批的游人来到姑鹤城。若她的醉红楼还如现在这般没个拿得出手的小曲儿,到时生意做不好,尹城主也不会高看她一眼。
“空口无凭,眼见为真。”秦妈妈随即命令那俩仆役道:“你们俩去给我抬一把琴来。”
趁着这时候,香香轻轻拽了一下顾岑风的袖子,小声道:“顾大哥,你不用管我的。”
顾岑风微微侧过脸,却只道:“没事,稍安勿躁。”
待顾岑风坐好,指尖按在琴弦之上,他记忆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首既陌生又熟悉的曲子。
漂泊如浮云,意难平,望塞北,天各一方泪盈……
他想也不用想,这琴谱便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音律如流水从他指下跃出,可他心中却疑窦丛生。
他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本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