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赶紧拨了对方家中的电话,接电话的佣人告诉她公子并未回家。
之后几日,薛槐了无音讯,甚至都没给安琪打电话,府上的佣人只说他跟人出了门,去了哪里却并不知。
这天下班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便跑了一趟蜀香楼。
蜀香楼依旧生意红火,小二们在门口迎来送往,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她进了门,那正在柜台张罗的掌柜瞧见她,立刻上来神秘兮兮道:“霍小姐,请跟我来!”
攸宁心下明了,这是发生了事。
她跟着掌柜走进后院,小声问:“你们少东家这几日去哪里了?”
那掌柜左右看了看,低声回道:“少东家前几日打电话交代小的,若是霍小姐来店里找他,让我转告您,他被李总长请去小汤山泡温泉,让您别担心。”
攸宁皱眉:“司法总长?”
“嗯。”掌柜忧心忡忡点头,“那日你家女娃娃过生日后,半夜店里又来了一群大兵搜查,但什么都没搜到,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第二天清早,少东家就被李总长请走了。”
他只是个酒楼掌柜,对这些门门道道自然不清楚,只是担心少东家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事儿。
而攸宁却心下了然,只怕薛槐救了南方政府的人,被北京这边得知,只是没有证据,又未找到人,便将他带走。
因为他身份特殊,眼下局势又正是微妙时,上面的人不好动他,只能打着请他泡温泉的名义,将他软禁。
只听掌柜又道:“也不知最近那些官爷是要抓什么犯人,一天要来两回,搞得我们做生意都麻烦。听说火车站每个人都要检查,官道也设了闸,这搞法,犯人定然是插翅也难飞了。”
攸宁若有所思,看来薛槐应该是帮那人躲起来,但恐怕还未离开京城。
李总长将薛槐带去小汤山,应该就是担心他帮那人离开京城。
她想了想问:“傅文贤傅先生呢?”
偷龙转凤这件事,傅文贤最擅长。
掌柜道:“傅先生说是也被请走了,但没与少东家一起。”
好吧,果然是自己天真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只软禁薛槐一个,放着傅文贤在外面,依旧能兴风作浪。那李总长还挺聪明,将两人分开软禁。
“对了,”那掌柜想到什么似的道,“少东家让我告诉您,他这几天没空取相片,让您自己去取,到时候把他那份给他就行。”
攸宁皱了皱眉问道:“他还交代了什么吗?”
掌柜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就说这个。”
攸宁点点头又问:“那位照相师照相馆在哪里?”
“就是井子胡同的那家晨光照相馆。”
“嗯,好的,谢谢了。”
与掌柜道别,攸宁招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回公寓,想着明天再去取相片,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思来想去,还是让车夫先去了那家晨光照相馆。
抵达胡同,攸宁找到那挂着招牌的照相馆,却见屋门紧闭,并未开门营业。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
门没开,但旁边窗户哗啦打开了半拉,一个小伙儿从里面探出半个头,道:“今天不营业!”
是上回跟着照相师的那个少年。
攸宁道:“我来取相片。”
那小伙子认出他来,转头朝里面大声道:“师父,上回蜀香楼那位太太来取相片。”
“让她进来吧!”
少年脑袋从窗户缩回去,片刻后,攸宁面前的门打开。
“太太,请!”少年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攸宁随他穿过外面这间屋子,里面便是一间合院,上回那照相师就站在在院子里,正往树上挂马灯。
“霍六小姐,又见面了!”他转过头轻笑道。
攸宁微微愕然:“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道:“上回一见,心下好奇,便差人查了下,霍小姐的身份不难查。”
攸宁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男人道:“鄙人姓孟单名一个震字,是茂青中学同窗好友。”
攸宁恍然大悟,难怪那日这人似乎对薛槐并不像别人那般小心客气。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不由得开始狐疑,既照相师是薛槐的好友,取相片的事,定然是他处理,为何交代掌柜自己来取。
她看向孟震,试探道:“那个人在你这里?”
孟震愣了下:“茂青告诉你的?”又皱眉道,“不对啊,他半夜才将人送来,早上回到家就被李总长请走,怎会来得及告诉你?”
攸宁道:“他打电话交代蜀香楼掌柜,让我来你这里拿相片。既然你是他朋友,这相片想来不需要我来拿。”
孟震轻笑:“不愧是老情人,还挺有默契。”
攸宁听到他这口无遮拦的一句,脸色微微一僵。
孟震似是并未觉得自己失言,又蹙眉道:“茂青打算帮这人出城,但他如今被李总长怀疑,脱不开身。现在出城的路上都有关卡要严查,难不成他是觉得霍六小姐有办法?”
攸宁眉头也微微蹙起:“他要帮那人出城?”
孟震点头:“嗯,他这个人最见不得国人间相欺,这人要是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攸宁沉吟片刻:“后天我的老师理查德要坐火车去天津租界参加一个会议,我去找他帮忙把人带出去。”顿了下,又道,“还麻烦你为那位先生装扮一下,换个名字,再照张相片做一本震旦学院物理系学生证。”
孟震双眼一亮:“没错,洋人有特殊通道,跟着他上火车定然不会被严查,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洋人会帮这个忙。”说着又有些狐疑,“只是你确定你那位洋老师肯帮忙?”
“当然。”攸宁轻笑,“薛槐让我帮忙,定然也是想到这一层。”
“好好好。我今天就拍了照片把学生证做出来。”孟震忙不迭点头,又道,“你们那天的相片已经洗出来,既然你来了,就拿回去吧,也免得茂青回来多跑两趟。”
“好。”
攸宁跟着他去了院内一间房。
“来,连底片一起都在这里。”孟震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牛皮信封。
攸宁接过来,只抽出来随意扫了眼便又放了回去。
她一个女人不便在此久留,便与人挥手道别:“麻烦孟先生了,我就不叨扰了。”
孟震点点头,亲自送她出门,又让徒弟叫来一辆黄包车。
“霍六小姐慢走!”
“嗯,再见!”
攸宁不知薛槐为何执意要救那人,不过仔细想来,无论是之前游行被关的学生,还是因言获罪的沈玉安,甚至舒云澜,他都是尽己所能去相助。
就如孟震所说,他不喜欢国人相欺。
攸宁也不知南方那边情况,更不确定那人值不值得帮,但他信得过薛槐,既然他要救人,那她就帮他。
回到公寓,沈玉安不在,只有安琪像往常一样迎上来。
攸宁从包里掏出装相片的信封,朝小家伙摇了摇:“看看妈咪带了什么回来?”
安琪也聪明,一下就猜到:“是相片!”
“没错。”
攸宁将信封交给她,小家伙立刻捧着信封跑回沙发,将里面的相片哗啦啦倒在木茶几上。
“哇哦!”她先拿起自己的一张,“妈咪,我可真好看。”
“是啊!”攸宁凑到她身边,笑道,“安琪这张确实照得好看。”
安琪又一张张翻看,翻到和薛槐那张,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道:“妈咪,我和爸爸长得很像呢。”
攸宁道:“是啊,所以她是你爸爸。”
安琪毕竟还小,并不太懂她话中含义,只嘻嘻笑,又拿起最后一张三人合照:“妈咪,你这张也很好看。”说罢,放下照片,“对了,我去拿相册装好。”
等她跳下沙发跑进房内,攸宁随手拿起那张合照。
薛槐站在椅子后,并没有碰到自己,但照片里却看起来很亲近,他双手搭在椅背上,本是一个绅士的姿势,可怎么看都有点像一个将她环抱的样子。
若是不知道他们关系,光看这照片,定然会觉得这是恩爱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心中微动,好在安琪已经抱着相册跑出来,将她拉回神。
她将目光从相片上移开,帮着安琪一起将相片装好,又将有薛槐的照片分出一份放在信封,准备回头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