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琳没有再询问我早上去了哪里,也没有再纠结我房间里突然出现的药株与药炉。她压着脚步与愉悦离开了,可淡雅的花香仍萦绕在房内。
这与吻手礼贴面礼都不一样,我实在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对外来者的好奇,对魔法学的渴望,还是对长辈的敬仰与亲近。
容不得我思考过久,鸟禽翅膀的扇动声愈来愈近。通体黝黑光滑的渡鸦翩然落于窗台上,长而尖的喙低头埋进蓬松的胸脯。它没有发出声音,只抖抖浑身的羽毛。
我解下它脚边的信条,看过之后惯例在窗台烧掉。
『杰森一月后要参加德纳魔药协会的宴会。』
德纳,恰好与奥林德相邻。马车从奥林德郊区的林子绕过去也就三个小时的路程。
很冒险,但兴许可以。德纳也是里维伦家族的势力范围,虽然里维伦不参与魔药市场的事情,但德纳协会会长不会不顾及里维伦的面子。
得亲自去见见。
我惦记着炼制艾洛温的药粉,也没落下萨琳的课程。连绵的雨终于停了,我再一次带着萨琳来到后林。
被礼仪课闷坏了的她,刚到后林便与落跑的松鼠抢树上的浆果。萨琳手里握着灵摆对松鼠念念有词,“不要反抗,你的浆果最终都会到我手上。”
我忍住笑意,碰了碰她的肩膀提醒她,“不准随意对无辜小动物进行预言。”
“我乱说的,没有用。”
萨琳急忙将灵摆收回手中,眼睛亮亮地仰头看着我,“维尔达小姐,您还没教会我怎么用呢。”
“是么?我看您成日捧着它,以为您已经看书学会了。”
萨琳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可是维尔达小姐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当然要随时带在身上。”
她小心翼翼拽了拽我的衣摆:“教我吧。”
我弯下腰,轻柔地盖上她深蓝的眼眸,另一只手抚上她紧握灵摆的手,拇指摩挲着她中指上套的指环花纹。
“手松开。”
她格外听话,箐英晶从她手里滑落,摆链倏地绷紧后左右摇晃,环钢绕着箐英晶不停转动。
萨琳的鼻尖有点微微出汗,我投以关切的目光,轻声问:“是身体受不住了吗?”
她摇摇头,睫毛发颤:“不是的,继续吧,请继续。”
我环住她的手腕,“这里放松。感受灵摆的摇晃,转动,让灵摆成为眼睛,剥离更多杂质,窥探更深一层的,您的真理。”
“不受时间流淌,不受物质残缺,不需他人解释,这都独属于您的预见。”
“来,告诉我,您看见了什么?”
“我……”萨琳似乎哽住了,身体僵直一瞬后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吓得急忙松开她,低头去确认她的状况。她眼眶通红,破碎的像冬季被砸裂的湖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被她不管不顾地抱住。
柔软的手臂环紧了我的腰,温热的鼻息扑在耳畔。萨琳带着破碎的哭腔,依旧坚持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见了痛苦。”
苦涩的桔橙,冰冷的秋叶,午夜滴落风信子的液体,销声匿迹。
晃动的灵摆像是光明前的一缕晨曦,与生俱来的天赋令她没有拘束自由行走其中。她独享这片朝阳,像神的眷顾。
这份眷顾令她看清了所有。
“您很难过,也很痛苦。”萨琳不愿说后来那片无尽的黑暗,抬头看我,泪水还挂在眼角,“是么?”
我很想说她的感知是错的,可她是血脉最纯正的里维伦的第七代。
“是的。”我摸了摸她银白的头发,“很准确。”
那段日子确实痛苦,死亡悬于头顶确实恐惧,不停寻找出路也很难过。
落跑的松鼠最后还是将浆果全部留下,萨琳不敢直接吃外边的野果,捧着带回去交给夏洛特太太。夏洛特太太处理过后会变成一小碟精致的浆果派,松鼠应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临睡前,萨琳跑过来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她低声说:“对不起。”
她意识到自己揭开了我的伤疤。
我自然不会责怪她,她只是说出了事实。
“没关系的,萨琳。记得,以后不要将自己感知到的东西跟别人说。”
萨琳窝在我怀里安静点头,“好的,维尔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