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前几天,曹汝阳正在户部衙门里办差,孙昌朝送进来杯茶水,又拿起扇子在一旁扇风。
“大人,天这么热,别再热晕了身子。”
曹汝阳喝了口茶,说:“每年都这么热,就是今年少了个让我上火的人。”
“大人英明神断,那些让大人着急上火的人都不足挂齿。”
孙昌朝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说:“大人,宫外有好些人趁着八月十五给您送来了贺礼。”
“都是些什么人?”
“下官看过了,是些无关紧要的,估计也是看李氏倒下后想转投到您的门下。”
“最近不行,你去给拒了。”
“是。”
“中秋夜宴安排的怎么样了?”
“大体都好,只不过后宫内廷局说这次开销太大,支不出来这么多钱。”
“支不出来就从户部里支,也不必记账了。”
“是。”
在弘文馆,文长明拿着在书中撕下的画像询问一旁的小内侍。
“文大人,奴才在弘文馆都待了五六年了,确实没见过这类的画像,但看样子要么是王妃,要么是国公夫人一级的。”
“那谁有可能知道?”
“女子画像的话得是内宫的人才能熟悉一些,弘文馆里的人一辈子都在和这些书打交道,确实不清楚这些。”
文长明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能和后宫搭上关系。
正无奈的时候,弘文馆进来了个高君义。
“长明,快让我在你这里喝口水。”
文长明将画像夹到一本书里,说:“大理寺怎么肯把你放出来?”
“我替大理寺进宫跑腿送些案卷,顺带到你这里偷个懒。”
“这可别,那大理寺知道了非把我也拉到大理寺做苦力。”
高君义喝口水,说:“你不告诉别人不就成了,那姓赵的和他那个在御史台的爹一个样,整天除了忙公务就是催别人忙公务。”
文长明随手将画像从书中拿出来,说:“刚才收拾古籍的时候看到书中有幅小画,感觉有趣,你知道是谁吗?”
高君义看后若有所思,说:“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你见过?”
高君义又想了想,恍然大悟,说:“画上好像是先太后...”
“太后?”
高君义说:“咱们都没见过罢了,我和我爹随着陛下拜祭先祖的时候见到过陛下生母的画像,也就是太后了。”
“可是不太年轻了吗?”
高君义小声说:“陛下的生母早亡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和太后的名分都是追封,后宫画师也只有年轻时的画像,这凤冠和衣服错不了。”
“哦...”
“还是你们弘文馆这里自在啊,每天指不定能找出来些什么有意思的,不像在大理寺只能和堆山码海的卷宗打交道。”
“那我向霍大人说说情找王爷把你要过来?”
“那我爹不得把我给骂死,还是就让我在大理寺‘了此残生’吧。”
两个人笑了,文长明说:“走走走,还不快回去当你的差。”
第二天,季云暮在兵部衙门当值正看着从大理寺抄来的卷宗,这时一个小黄门进来送折子,季云暮连忙将卷宗盖上。
小黄门将送来的折子放在书案上后就退了出去,和衙门外的小黄门说了两句话便要出去。
“去哪儿?”季云暮将他们两个喊住。
“奴才偷懒,该打。”
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请罪。
“去哪儿凑热闹?”
其中一个小声说:“大人,户部闹开了。”
季云暮也好奇,说:“怎么就闹开了?”
“曹尚书奉命筹办今年中秋的夜宴,想从户部的账里支钱,恰巧有个新来的在户部当差,死活不肯批这个账。”
“他们闹他们的,别瞎去凑热闹,进去把书案上写好的折子送到中书。”
两个太监相互无奈地看了一眼后只好去办,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声说:“让你动静小点了...”
季云暮看两个太监走了,随手抄起份折子往户部的方向走。
刚到户部衙门外,就一堆太监宫女围着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管事的看季云暮来了,连忙将闲散人赶走,说:“散了散了,一个个都没事了吗?”
又笑着脸面对季云暮,说:“大人有事吗?”
季云暮递过去道折子,说:“今年秋天京西大营的军饷折子,我送来让曹尚书批了。”
“大人怎么还亲自过来一趟。”
管事的收了折子就要走,季云暮将人拉住,说:“刚才这是?”
“哦,有个新来的不懂事,孙大人已经教育好了。”
季云暮看问不出来什么就要走,一转身就看见文长明在不远处张望着。
“你来凑什么热闹?”
文长明被突然跳出来的季云暮吓了一跳,说:“什么凑热闹,你以为天底下都和你一样闲?”
“那你来户部衙门做什么?”
“我来...”文长明确实是来看热闹的,又想不出来正经理由,说:“你来做什么?”
季云暮一脸无辜相,说:“我来送京西大营军饷的折子啊,莫不是文大人在的弘文馆也和户部有账目往来?”
“你...”
文长明无话可说,转身就要回去了。季云暮又变了张讨好的脸拉住他,说:“好好好,我也是来凑热闹的。”
“手拿开,有话就说。”
季云暮跟上文长明,说:“前段时间我看你好像对李文英的案子很关心,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替天下人拿刀冲进他们家里砍了他?”
“啧,谁说这个了。”季云暮看四周无人,说:“自古以来像李文英那样专权擅断的臣子或死或流,运气好些的遣返原籍,你不觉得李文英终生被囚在李府有些奇怪吗?”
文长明还是装作不知,说:“我又不是刑部的郎官,以前念书的时候刑名这部分你记住的可比我多,怎么反问我来了?”
“你别装糊涂,你心里绝对有想法没对我说,你别以为你家文老大人不在京城就没人能猜得出你的心思。”
文长明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将手放在季云暮的肩膀上,给他理了理官服,说:“还有心情看我的心思呢,我可听说令堂已经开始给你张罗婚嫁了,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那摊子事儿吧。”
文长明即刻就走了,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季云暮在原地愣住了,回过神来赶紧追过去,说:“这正说着你的事儿呢,你做什么扯到我身上?”
等到下午离宫回家,季云暮坐上马车后隔着帘子问车夫,说:“我问你,两个要好的人之间能有什么事瞒着对方?”
车夫赶着车,说:“公子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也不告诉小的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关系。”
“你只管说就是了。”
车夫说:“公子,能瞒着对方的事情多了去了,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是天底下最紧密的夫妻之间,也是有许多不方便言说的东西。”
季云暮若有所思,车夫看季云暮不说话了,又说:“若是想知道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公子不如自己去问,自己去查。”
季云暮一个人嘀咕:“问是问不出来了,还是得找人跟着...”
晚上,肃文帝还在看折子,全福走进来送了杯茶又将窗户打开。
肃文帝说:“中秋夜宴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一切妥当。”
“曹汝阳是从哪里支的钱?”
全福又点上了一根蜡烛,说:“陛下手眼通天,曹尚书的确从户部拿的钱。”
肃文帝把笔搁下,说:“他总是这个样子,朕只要交代他些事情,他都要想着法子从公账中出钱,内廷局难道就没钱吗?”
“奴才已经问过了,内廷局说前几年中秋夜宴的账目总数在三千两左右,曹尚书今年一开口就要支一万两,内廷局的钱都是年初统一拨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故而不敢应曹尚书的请...”
肃文帝看全福还有些支支吾吾的,说:“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是,内廷局不敢应曹尚书的请求传了出去,皇后娘娘也去过问了。”
“过问什么?又怎么答的?”
“皇后娘娘只是问为什么不出钱,内廷局只好如实回答,娘娘知道了缘由后也没多说什么,但内廷局还是多拨了一千两过去。”
肃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眼下内廷局是谁在主事?”
“是一个叫陈亮的太监,在内廷局已经当了五六年的差了。”
“让他来见我。”
“是。”
夜越来越深,大内禁中的烛火光也越来越弱,樊贵妃宫里的宫女将刚刚熄灭的蜡烛又点着,走到正梳头的樊贵妃身边,说:“娘娘,陛下来看您了。”
话刚说完,肃文帝就走了进来。
樊贵妃起身行礼,说:“陛下万福。”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