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女士琢磨了会儿,表示:
“你搞新摊子我没意见,我怎么办?”
“这都几号了,一张单子都没出,这样下去我喝西北风?”
说完看看苟健,又补上一句:
“我又不是为我自己,赚的钱还不都是你儿子的。”
苟健眉毛皱得紧,想了会儿,和她商量:
“我的意思呢,等那几家公司做起来,你也入股,有钱一起赚。”
这种带她赚钱的事,郑女士当然高兴。
可是呢,她也有顾虑。
一则风险太高,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二则时间太久,将来如何谁知道呢,还是现在拿到手的最踏实。
三是现在房地产下坡路明显,金达开内斗严重,她想抽身离场。
只说:“那敢情好。”
“不过鑫通汇和金达开往来太多,再掺和到那边去,容易出事。”
“卫轩商贸一向正经做生意,我还想留它养老。”
“过段儿我也弄家新公司,跟你一起做。”
苟健一听就明白她什么意思,怎么可能让她顺利抽身。
本想敲打敲打,只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先安抚住,过了这段再说。
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
“放心,就算没有孩子,也不能少了你。”
“爸爸眼看日子不多……局势稳定了,一切好说。”
两人就目前金达开各派别的动向讨论一番,又琢磨出各种对策。
苟老爷子那10%的股份还没分配,就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苟老爷子的家人们逐渐焦灼。
客厅里早已坐不住,一个个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怜苟子涵腿脚不好,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疯狂搜索:
如何获得一个健康的肾。
肾可以买卖吗?
配型不成功进行肾移植,一定会失败吗?
……
这时,好久没有任何消息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忽然@了所有人。
苟老爷子的账号发出这么一条消息:
“我是护士小薇,苟爷爷让我跟大家说:
都来爷爷这里哦。
现在就来,爷爷等你们。”
苟子涵一激动,差点把手机掉了。
连忙跳起来,拄着拐就往电梯那边蹦。
蹦到电梯前,显示停在三楼,摁了之后,好几分钟过去,还是停在三楼,一动不动。
苟子涵这个着急,拿拳头“咣咣咣”砸面板,数字还是停在“3”,一动不动。
他要气死了,正打算从楼梯蹦着上去,面板上的红色数字终于变成了“2”。
等苟子涵赶到爷爷病房,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
他果然是最后一个。
爷爷的病床前虽然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但苟子涵不仅有身高优势,还有顺手的工具——
他两手在腋拐的横杠上一用力……硬是把自己给撑了起来——
从重重的人头上边,又冒出个头来,
给酝酿好了情绪,正准备说话的苟老爷子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大伙顺着老爷子的目光往后看,看到踩着高跷似的苟子涵,都露出无语表情。
郑女士柳眉倒竖,尖着嗓子小声训斥:
“搞什么?过来!”
硬把苟子涵拽到身边。
小骚动过去之后,大家又聚精会神地等着苟老爷子讲话。
老爷子半躺在抬升起来的病床上,胳膊上还接着仪器。
脸色倒是比中午好了不少。
整间屋子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尿毒症晚期病人身上散发出的独特臭味混合在一起,令嗅觉灵敏的苟子涵感到窒息。
苟老爷子嗓音沙哑,弱声弱气说:
“我呢……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苟健刚想打断,苟老爷子抬手制止住他。
老爷子双眼看着天花板,好像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好一会儿,才又把头扭向子女们:
“我这辈子,少年时,父母双亡,背井离乡,吃了不少苦。”
“成年后步入仕途,虽然没有什么作为,今生也算平安喜乐……”
只说这几句话,苟老爷子便有些吃力,停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又说:
“永红去世这几天,我把这辈子的事儿都想了一遍……大约能算善始善终。”
说到这里,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用力张开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声音微微颤抖:
“唯独一件事上,我有愧疚……”
“76年回城,我抛下了当时的女朋友……”
他浑浊的双眼中溢出泪来,
“那时她握着我的手,哭着问,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当时我跟她说,我回长觉安顿好就回来接你们……”
他哽咽起来,喉咙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哭得像个孩子。
“我坐着大队的牛车,都翻过一座山了,回头看,她还站在那儿……”
“我对不起素花……”
哭着哭着,苟老爷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嗓子发出哨鸣——
大伙连忙涌上去,纷纷劝他不要说了……等会儿再说……
过了好久,老爷子才恢复过来些。
捉住正作势要给他拍背的苟健的手,一字一句,说:
“你们,帮我找找素花吧!”
“临死之前,让我看他们娘俩一眼……”
“我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