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打开收音机,放些苟子涵听不懂的地方戏,听得他昏昏欲睡。
再睁眼,就看到路边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应该是进了小镇。
趴在车窗上看了几眼,发现这个镇比较老旧:
基本都是一层平房,偶尔有幢三四层的小楼,外边还贴着那种竖条的白瓷砖,上边铁锈斑斑,看起来仿佛时光倒流。
心里不禁生出些担忧,问大爷:
“叔,这边有旅馆吗?”
大爷立刻自信地回答:
“有!怎么没有?还是宾馆呢。”
苟子涵放下心来:
“什么宾馆?”
“五星宾馆。”
苟子涵难以置信,这么个镇上还能有五星级的酒店?
但他转念一想:
恩都镇是距离天群山最近的镇,既然天群山已经被开发成了风景区,那在恩都镇建一座五星级酒店也很合适。
正想着,大爷一脚刹车,语调中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快乐:
“到了!”
苟子涵往窗外看:
外边是条窄街,店铺都已经休息了,只亮着几盏路灯。
便说:
“叔,您再开几步,把我送到五星级宾馆那边呗。”
大爷打开门,自己先下车,伸伸腿扩扩胸。
抬手指着旁边,对苟子涵说:
“到了呀,这不就是?下来吧。”
苟子涵摁下车窗,探出头来看:
只见左边有栋三层小楼,门面就跟他公寓门口便利店一般大。
门头红红的,一颗霓虹五角星正在闪烁,下边四个正楷大字:五星宾馆。
苟子涵愣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霓虹灯招牌背面的阴影里走出个人来。
这人大波浪、短裙、黑丝、高跟鞋,扭哒扭哒到了车窗前,俯下身……
夹着嗓子,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柔声问:“帅哥,要服务吗?”
廉价香水的味道和女人硕大浑圆的口口扑面而来……
苟子涵“激灵”一下,吓得缩回去了。
窗外的女人没有放弃,轻轻敲着窗子:
“什么类型都有哦,空姐、老师、学生妹、小护士……”
苟子涵在车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怕什么,小场面,她还能吃了我?
爬到另一边,从那边车门下车。
下了车就快步往五星宾馆去。
女人不肯放弃,紧贴着苟子涵追上来。
走了几步,五星宾馆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显出很浓的妆和皱纹来。
她已经不年轻了,可能比郑女士还要大上几岁。
这时,女人忽然停住。
苟子涵以为她放弃了,刚要松口气。
不想她紧走几步,凑近他耳朵,满脸堆笑地说:
“残疾人有优惠,给你打八折!”
苟子涵猛地停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蹦进五星宾馆。
五星宾馆一天才99,确实便宜,但环境也很对得起这个价格:
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空调一开跟拖拉机似的。
电蚊香片也很刺鼻,往床上一躺嘎吱嘎吱响,枕头还一股霉味儿……
苟子涵奔波了这么久,本已好得差不多的伤腿有些隐隐作痛。
摁摁伤处,手指印下去一个小坑,拿起来过一会儿才恢复平滑,想来是有一些积液。
他安慰自己:
明天就能找到杨奶奶,晚上就能回家。
这点儿小毛病根本就不算事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被楼下各种叫卖声惊醒。
苟子涵迷迷瞪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儿,来干嘛的。
打开窗子一看:楼下是个早市,各种卖菜卖肉卖小吃的推着车子,把路两边都摆满了。
恍惚间,他觉得时光倒流,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长觉。
那时候长觉的街边也有这样的早市,杂乱又有生活气息。
他会和大院里的小伙伴一起攥着几块钱,从这头吃到那头。
于是他高兴起来,冲下去大吃特吃。
物价感人,两块钱一碗豆腐脑,八毛钱一根油条。
苟子涵吃饱喝足回到五星宾馆,打算找前台问问怎么去杨家坪。
前台没有人。
苟子涵四处看,想找个本地人问问。
这时,有个大姨,睡眼惺忪,踢里踏拉从右手走廊那边过来,正和苟子涵对视。
苟子涵一下认出了她:昨天晚上那个揽客的黑丝大姨。
刚想跑,大姨指着他惊喜道:
“啊!是你。”
苟子涵只好停下来尴尬地笑了下。
大姨抬眼看看他,伸手从前台的抽屉里摸出把塑料梳子,边梳头边说:
“紧张什么,我也要休息的。现在不干活儿。”
苟子涵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大姨这种人,肯定特别了解本地情况。
问她再合适不过。
便笑着问她:
“姐姐,我想去杨家坪,怎么走最方便?”
大姨上下打量他,看看他的钻石耳骨钉:
“杨家坪?看你也不像收橘子的。”
苟子涵只笑。
大姨等了会儿,见他不愿回答,一只脚跨出五星宾馆,拿梳子指着南边说:
“你往那边去,走到街口,那里好多载客的摩托,挑一辆跟他说你要去哪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