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心是一个古老的祭坛,同样以寒玉雕铸,淡淡雾气浮动,静影沉璧,祭坛被打磨得足够光滑,映出门外人冷肃的面容。
走到祭坛前,他叼着匕首划破掌心,鲜血顺流直下,汇入祭坛表面的符文
彼岸花开,充斥着不详的气息。
鲜血填满符文,南谌把那枚头骨摁进花蕊,原地盘腿坐下,闭眼诵经,左手佛珠一刻不停地转动,金轮环绕,一圈圈佛印随之亮起。
少顷,寂然的祭坛轰隆隆震响,裂成两半分开,头骨咕噜噜滚进裂缝。
寒气破土而出,阴风吹动鬓发,一丝金线迅速从南谌耳后蔓延及太阳穴。
逼仄的石室一览无余,无尽银白色方框挤满了他睁开的天眼。
又是相似的情景,只不过这次多了张熟面孔——封尧。
【“你不能去!你会死在那儿的!”】
【“你就当我是活腻了罢。”】
【“他是你幻想中的角色,你到底明不明白!”】
【穿书系统已激活,请确认。】
【……“我去带他回来,给我特权。”】
【世界裂缝扩大,污染体逃逸,已定位追捕。】
【“他的记忆程序在哪?我想看看。”】
【“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爱他。”】
……
封尧的怒吼,系统的提示,被篡改过的记忆——无不昭示着柯夏失忆的真相。
他有种直觉,就算柯夏能回到他来时的地方,可能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与此同时,一阵无力感涌上南谌心头,他只是书中人,或许离开了这儿,就会化为一捧尘土。
“放弃吧,你离不开这儿。”
“他会被你害死的。”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熟悉的阴冷声音回荡在石室中,南谌漠然抬眸,只见祭坛上青烟缭绕,一对翼骨从小至大,最后占满了整间石室,尖锐的翅翼抵在他鼻尖,阴风刮得脸颊生疼,而他不闪不避,手中佛珠转动加快,闭目诵经。
城外雷暴汇聚,百姓叫苦不迭,急急忙忙把家赶,拳头大的冰雹随之降落,地底似乎有东西游过,大地一起一伏,诡异非常。
异动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之后,黑云压顶,房舍倾倒,鲜血染红了烂泥地,哀哀哭声不绝于耳。
干涸的湖泊不知何时蓄满了水,芦苇荡纷纷倒伏,周遭泥泞不堪,巨石被烈风刮得滚出百尺远,留下黑黝黝的洞口,熏天臭气拔地而起。
一天一夜过去,南谌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脚冻僵,那扇巨大的翼骨终于缩到巴掌大小,与先前头骨一般,几条红线陷在连接处,微不可察地蠕动。
破妄经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南谌才能看清这间密室原本的模样,数以百计的人骨挤挤挨挨,无从下脚,他方才所立之地是唯一净土,死不瞑目的怨魂一刻不停围着他尖叫惨嚎。
“阿弥陀佛。”他长叹一声,僵硬地取出木鱼,放在身前,低眉诵经,“贫僧特为尔等超度往生,早日归去罢。”
他渡人,谁渡他?
世间最不可能有菩萨心肠的就是南谌了,天道要他杀伐果断,立地成魔,方可对抗恐怖的天外来客。
之所以他愿意超度亡魂,不过是对他自己修习的漏尽通有裨益罢了。
见三界死生,渡世人苦厄。
唯有习得漏尽通,超脱生死,不再受后有,南谌才有机会出去与祂们一战。
顿悟的时机颇为难得,由是南谌这一次入定足足耗费数日之久,他不敢想柯夏,不然定会前功尽弃。
待到他灵台清明,神魂一轻,睁眼即见祭坛大放金光,彼岸花符文红得滴血,他便知道,柯夏出事了。
祭坛与柯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可以说祭坛就是柯夏降临此方小世界的媒介,阴山那座祭坛为封印华妃残魂已经损毁,剩下三座祭坛,若全被毁去,柯夏将再也回不去来时处。
南谌微微垂眸,看不见右臂,淡淡的金色佛印似乎在嘲笑他乃井底之蛙。
他握了握拳,撑着地缓缓站起,围绕着他的每个怨魂脸上都带着解脱的笑容,永远没有来世也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结果。
回到安置柯夏的地方,一张沾了泥水的纸条贴在甬道墙上。
——你凭什么和我争?
南谌面无表情撕下那张纸,踩进土里,扶着墙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封尧为何不趁机杀死自己,明明解除同心契,就能顺利带走柯夏。
但他知道,他炼化了系统,这处祭坛便也废了,封尧必须去往下一处等待自己自投罗网。
天道虽虚弱,但力量仍不容小觑,而他所习五眼六通,念力更是强悍,若不解除同心契,柯夏必定与他一体同命,生死相随。
遭逢大难,入眼天地荒芜,了无生气,南谌在洞口站了站,一道闪电无力地劈向不远处的枫树。
那是天道的哀鸣。
渐渐的,右腿不听使唤了,他从旁拾了一条树根,慢慢挪到树下。
天道用尽最后的气运加持,送他一棵雷击木。
他垂下眼,抚摸粗糙的树干,低不可闻道:“多谢。”
枫树轰然倒塌,而他巍然不动,枯叶翻飞,一截黑漆漆的枝桠落在脚边。
带着天道最后的馈赠,南谌转头向云昭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