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排贾家一场戏的途中也时常会想,司徒司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对自己的好感都看在眼里,但觉得还远远不够,想让他永远只看着自己,想让他为了自己背弃原则,放弃底线,但又不想他痛苦,想让他在自己离去后用尽余生怀念,但是又要幸福。
甚至偶尔会有点恨他,若是世上没有司徒司这个人就好了。
就这样拧巴着,贾家寿宴还是如期举行,她没有改变原计划,安排在武器阁外易容后的丫鬟,戏班,玉荇,为了彻底摘出贾家决定与她合作的贾伯,还有下在杨梦舒果盘里的药。
一场寿宴让贾家成为受害者,彻底与贾青青断开关系,之后连番打击百炼山庄使其一蹶不振,自顾不暇中再无余力针对贾家。
计划中唯一更改的部分,便是她放弃孟初寒,选择了和司徒司一起上路,她小心翼翼在他面前保持天真烂漫,置身所有阴谋诡计之外,又时不时想透露出残忍的本性给他看,一边提防一边信任。
拧巴到仿佛有点大病在身上。
贾青青不会承认残忍的那个是自己,一定是贾天青灵魂作祟。
祭河神仪式正在进行,长长的桌案上摆满美食,镇民跳着奇怪的舞蹈,乐声震耳欲聋,他们在半山腰上远离人群,杀手又来了。
看得出这一批实力很一般,司徒司甚至没有出手,被拎到树上的时候她还在出神。
月色,灯火,都会想起那年上元节。
她对司徒司,惊艳于初见,心动于上元节一场蒸腾焰火,注定诀别于,她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刻。
下面树林中无声收割着人命,她看着拦在身前的那只手,自相识以来,保护自己是他不遗余力在做的事,那司徒司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又琢磨什么。”他奇怪端详自己的手,“手怎么了?”
远处河边焰火升空,炸开,夜色中他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风卷着扬起,他也才二十出头,很年轻啊,未来还有几十年。
“你不要喜欢我。”
我就要走了,你不要喜欢我。
下面莫瑜飞起一脚把杀手踢在树干上,李知余弯月飞刀出手,鲜血迸溅,夜风中腥味浓郁起来,树上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每次都能感觉到她决绝背后的痛苦。
在香山那数月与世隔绝,莫瑜曾经问过他,气氛那么好,为什么不趁机向贾小姐表明心迹。
虽然不知道她最后要去哪里,但也看得出,贾青青永远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世人像在看一场戏,都是为了最后干脆离开,没有人能动摇她,也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里,或是慷慨赴死。
他若是说了,就是在逼她。
司徒司道,“要我道歉吗?”
下方利刃刺入身体声音清晰,尸体撞在树上“咚”的一响,与胸口的心跳重合,这遭瘟的穿越,这鬼屎一样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我也道歉。”
司徒司整个人僵住。
贾青青扯扯裙摆,作势要跳树,“是不是结束了?下去看看。”
“等等!”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司徒司都结巴了,“等等等等等。”
某人装傻,“啊?”
“你说什么?”
摊手,“什么也没说。”
司徒司不可置信,“贾青青,你属鹌鹑?”
“你说什么?!”
摊手,“什么也没说。”
远处全程围观的贾缨荷和莫钰,“……”
三岁,不能再多了,贾天下四岁的时候都会偷家里古董送女同窗。
回去的路格外沉默,堡堡们和莫瑜后续忙着处理尸体不知内情,莫瑜一路上嚷嚷着饿,于是夜宵又安排上,还有小二极力推荐的山楂酒一坛。
莫钰谨慎异常,仔细验过无毒,才允许大家动筷。
贾青青一杯紧着一杯喝,恨自己鬼迷心窍说错话,干脆灌醉自己回去大睡一场,明天起床就当今天不存在。
“你们慢吃。”她扔了酒杯起身上楼,半点也看不出才以一己之力干了半坛子酒,如果没有在迈上楼梯那一步差点摔倒的话。
幸好司徒司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
贾缨荷美人啃鸡爪,“麻烦门主送一下。”
司徒司犹豫一瞬,目光才投向莫钰,贾缨荷立刻塞进她手里个鸡爪,微笑,“安全问题也麻烦门主了。”
司徒司终于是拎着人上去,李知余敏锐察觉到不对,但没有声张,莫瑜没那么敏锐也察觉到了不对,大声嚷嚷,“怎么回事?”
继续鸡爪堵嘴,贾缨荷指挥,“时间还早,多吃一会儿。”
此时楼上,贾青青不算醉,仅仅脚下有点飘,被人拎着后领子能坚持自己走直线,还能时刻惦记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
“我保镖呢?那么大一群保镖呢?”
司徒司,“在这儿。”
贾青青仔细端详他片刻,反手拍开自己房间门,晃着摇摇欲坠的头告诉他,“你不是。”
他没有追进去,仅是站在门外问,“那我是什么?”
“你是什么?是遗憾吧……”她晃晃悠悠转过来,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掀翻桌子,“但谁没有遗憾!”
总会过去的。
茶壶茶杯碎了满地,司徒司还是走进去关上了门,先把她拉到干净地方坐下,又扶起桌子,找了把扫帚开始打扫。
“这个世界根本不配让我留下。”贾青青晃着脑袋还在嘟囔,“这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狗屎一样。”
司徒司沉默扫地,任由她发疯从江湖到朝廷骂了个遍,最后问,“你要去哪里。”
半晌才又听见她的声音,“你好像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是。”
“你原本就没有猜过吗?”
“若是要寻死,我会阻止你。”他说得坦荡,无论原因为何,在他这儿就是求死不能。
他身后就是开着的窗,古代没有雾霾,星星就是亮呀,她可能真的喝多了,大事不妙。
“我有一个秘密。”
司徒司呼吸瞬间紧绷起来。
贾青青倚在摇椅里幽幽道,“之前只告诉了莲莲一个人,我可以再告诉一个特别的人,你要听吗?”
天空飘过来一片乌云,星星陆陆续续在眨眼,手中的扫把捏变了形。
“有多特别,我是以什么身份在听?”
“看你能接受什么了,失去一个熟人,一个雇主,失去恋人,还是丧妻。司徒司,你见过鬼吗?”
月光洒进来,一半月光,一半阴影,在那永远不会被照亮的阴影里,她站起来转了一圈。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来自一千多年以后,暂且算鬼。”
司徒司想过她身上背负的许多纠葛,血海深仇甚至复杂身世,甚至想过她会不会山里的妖精化成人形。
“那,你说的回家……”
“和谐社会里的小富家庭,没有江湖没有暗杀,有网络有手机有电脑,外卖快递足不出户,我的心灵港湾。”
扫把终于是不堪重负断成两截,他沉默许久许久。
直到贾青青开始发呆,他突然问,“这么说孟初寒也是?”
“?!重点是这里吗?这不是我说的哈,不要声张。”
“哦。”
“哦什么?”
“我知道了。”
抱胳膊生气,“阴阳怪气!”
司徒司很无辜,“没有。”
“在我们那时候‘哦’就是阴阳怪气!”
“哦,不嗯……你准备怎么回,东里岛?”
呦,真聪明,贾青青自以为掩饰得挺好,按原计划她会派人主动约战到东里岛,结果半路杀出来个圣女,这下贾青青彻底在这件事情中隐身了,只需要在上岛人选中推波助澜一把就好。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要说什么时候,董离离的出现就很耐人寻味,最重要的是贾青青对苍梧的态度,还有她一路上针对的人,“你一直很关注东里岛,一路上针对的人也都和当年那件事有关。”很多事他现在都不关心,谁知道一会儿贾青青酒醒了会不会后悔,又成了闭嘴的河蚌。
赶快先挑要紧的问,“你要怎么回家,成功之后会如何。”
在贾天青残存的记忆里,山洞中,高高的平台上,男人启动了一个机关,下方空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凹槽,江湖人死的死伤的伤,鲜血流满凹槽,构成一幅诡异庞大的图案。
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贾青青还在睡梦中,就在男人按下机关的瞬间,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传来,好像魂魄要被撕成碎片离体而去。
接下来的画面也是前段时间才回忆起来,同样是在梦中,慈眉善目的大和尚站在远处,贾青青试探着搭话,“您是什么人?我想要回家。”
和尚道,“我叫往生,东里乾将你唤来,是天命,莫强求。”
她当时都要笑出声,“凭什么他可以强求,我就不行。”
至于要怎么做才能回去,贾青青告诉司徒司,“献祭,我要把罪人全都献祭,再启动一次时空隧道,到时我走,要么留下一具尸体,要么原本的贾天青回来。”
说话间彩彩不知道从哪里飞回来,贾青青也不装了,捏着彩彩的小脑袋问他,“眼熟吗?”
眼熟,天天见,司徒司道,“是彩彩。”
“从你儿时记忆里找,你小时候有没有喂过一只小鸟吃药?彩彩是那只不知道多少辈后代,玉荇前辈用药培育的,专门传信。”
司徒司,“……”靠,他还真想起来了!
面前的人突然扑过来,手直接伸进他衣襟里,吓得他慌忙抓住她手腕,“……你”
那把金色匕首被她摸出来,贾青青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枚玉佩,与匕首和金刀刀柄上同样的材质,墨玉。
玉佩正面刻着两个字——东里。
“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蛋黄派,掌门,我。这个,掌门信物,大夫,玉荇。”
她道,“副掌门,卫玉容,本名东里容雪。”
握着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贾天青叫什么?”
“东里念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