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里有密道入口。
彩彩只要不迷路飞起来很快,司徒司轻功更快,人还在空中手中刀就已经拔了出来,很快,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进视野里。
看清之后他瞳孔紧缩,差点呼吸都停止了,贾青青穿着破烂的太监服,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正跌跌撞撞跑着。
贾青青肩上一个大洞,身上大大小小也都是伤,跑起来浑身疼得要散架,正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身体就被人拽了一把。
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甚至没有去看来人的脸,举着图纸着急道,“宴会厅下面可能有火药,不能去饮宴!”
司徒司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可怕,贾青青顾不上旁的,揪着他衣领咬牙切齿,“快点!云连崇和执清还在凤仪殿支撑,你再心疼我一会儿大家都别活了!”
司徒司一把把她按在怀里,抬手放出一枚信号弹,对匆匆赶来的梁纪道,“我去救云连崇,派人按图纸去检查,真有炸药让赵成言控制场面疏散宾客,请贵妃先留云德礼一命。”
梁纪立刻去安排,最后一句没怎么听懂但照做就是,至于直呼陛下姓名,这时候了不计较这些。
宫城西侧门外,邱捷居看见半空的信号弹,抬手,身后将士撞破宫门,战场杀伐的骏马势如破竹,冲进宫里。
祠堂外众人亦看见了升空的信号弹。
云德礼脸色阴沉,对身边人吩咐了什么,似乎要走,云连祺站出来喊住他,“皇叔,该把陛下交出来了。”
礼部的老臣急得老脸绷紧,“误了时辰,这个使团还在寿宴等……”
云连祺示意老头儿别急,“就算误了吉时,想必先祖宽宏大量不会怪罪自己子孙,但若并非云家子孙,才真是大不敬!”
他话音落,只见贵妃突然一脚将安王身边的护卫踢飞了出去,从裙下掏出一把刀来架在安王脖子上。
男人的低沉嗓音道,“云连崇在哪里?”
不说下面站着的一群老头儿,旁边的假皇帝是受惊吓最严重的,他踉跄着贴到门板上,他刚才牵了他的手,为了证明自己身份还亲了他的脸!
在护卫紧张的注视下,在安王无所畏惧的冷淡表情中,刀锋一步步逼近,直到划破皮肤流出血来。
“请贵妃手下留情!”梁纪冲进来一见这一幕吓得魂都要散了,喊完冲到康王面前跪下,“寿宴场地下方疑似埋有炸药,赵将军在核实并安排宾客撤离,图纸是陛下从安王书房找到的。”
重臣和宗室都炸开了锅。
凤仪殿外安静异常,司徒司一落地就看见了满院的尸体,室内传来打斗声,他单手搂着贾青青,一刀劈开殿门,侍卫高举起的刀没能落下,直挺挺倒向一边。
而他面前,是被鲜血染红了白色僧袍的执清。
他背靠在一个半嵌进墙里的衣柜前,身上插着数把剑,就在她跑进去的瞬间倒在了地上,司徒司检查了一下,摇头。
他是拼命坚持到他们到来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贾青青懵了,这里到处都是尸体,云连崇呢?
不知是哪里传来闷闷的敲击声,司徒司立刻起身拧断柜门的锁打开,里面是云连崇。
他衣裳同样染了血,脸上都是眼泪,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执清,手脚并用爬出来,扑到他身上又推又晃,喊他起来。
但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再睁眼。
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往念大师走了进来。
待看清里面景象,大师还是停在原地未再上前,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上次踏进这间宫殿是十年前,皇帝梦魇难眠,往念大师受安王所邀进宫为他诵经凝神,师兄往生大师生前带回来的婴儿也已长成少年模样,名叫执清。
那年执清十岁,请求师父带他进宫看看凤凰木。
当年往念带着徒弟踏进凤仪殿,火红如烈焰燃烧的枝叶间坐着瓷偶般的精致少年,他赤足翘腿坐着,矜贵傲慢刻进骨子里。
云连崇道,“见了朕还不跪?”
百余年过去,陆家人与云家人间的因果本已散尽,但那日回去之后,执清腰间又挂上了那枚空荷包,往念才知道,造化弄人。
凤凰树在此屹立数百年不倒,无人能懂当年那位大儒为何要把不属于人间的树带来,也没有人懂,往生为何要把执清带上香山,让他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命运。
他的名字陆执清,三个字里,只有一个字属于他自己,铺天盖地的火红花瓣落下,为他执迷不返的徒弟送行。
赵成言手下经过检查,证实会场下方确实埋有火药,寿宴上宾客已经在赵成言的指挥下离席。大歌皇族迟迟不现身,是个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对此赵成言唯一的解释就是,“贵妃身体不适,陛下体恤,寿宴取消了,酒菜自会重新备好送去府上,还请各位抓紧时间!”
使臣瞠目结舌,你们大歌多少年也不办回宴会,十几年来唯一这一次,就这个态度?!
知道事情不妙的洛南国使团跑得比哪家都要快,还招呼关系不错的友国一起,大歌只这一位能指望上的皇子,是该金贵些的,况且人家连寿礼都免了,他们也该体谅些。
南疆王趁乱将小太监的蛊解了塞进草丛里。
加别站在人群后方,看着洛南主使那归心似箭的背影,低声对手下叮嘱两句,手下正要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一人突然站到身侧。
赵成言眼皮上有一道伤疤,垂眸看人的时候格外凶狠,他礼貌伸手,“加别王爷,请。”
皇家宗祠前,云连祺跪地高声道,“请先祖灵慧帝!”
底下众人正狐疑他搞什么,就见宗祠的门无风自开,阴风阵阵从祠堂中吹出,假皇帝似乎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站到一边去。
几位老臣一看便摇头,真正的陛下虽也算不得明君,但天子气节还是有的,他这样作态显得精致的脸都獐头鼠目起来。
云德礼刀架在脖子上依旧八风不动,悠悠开口,“连祺,这是做什么?”
他话音才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
里面的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外面怎么已经杀起来了,片刻后宗祠外面的大门打开,一人持长枪走进来,枪头染血,邱捷居举起一物,沉声道,“臣邱捷居前来救驾,兵符在此。”
他身后铁骑一字排开挡住大门,大眼睛的少年拎着一个人丢到中央,拍拍手道,“安王眼熟吗?你手下云鹤阁的人。”
地上跪趴着,鼻青脸肿的正是云连祺最初抓到的,给加别送信之人。
防止杀人灭口,莫瑜还是把人保护住才道,“假死是好办法,可惜我姐是天下第一神医,真死了也能让他开口。”
“安王叔。”云连祺怕他继续说下去不着调,及时出来道,“除了在宫中埋设火药,还有你勾结大凉加别王爷,意图在寿宴上谋害贵妃和皇嗣,安插地方官员偷运官矿豢养私兵,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云德礼根本不理会他种种指控,只盯着邱捷居,开口问,“镇关将军,我不记得陛下有圣旨召你回王城。”
众臣心中都是一凛,先不论康王所说人证物证真假,眼前最明显的是驻边将军无召而归,是谋逆。
云德礼仿佛脖子已经被割破皮的不是自己,他只问邱捷居,“你说手上的是兵符,但陛下的兵符还在宫中,你拿的另一半又是谁的?”
“我的。”
众人都循声回头,有人自门外进来,司徒司进门把凄凄惨惨的贾青青先交给莫钰到一边处理,他接过邱捷居手中的兵符,走到人群前方道,“这就是灵慧帝生前亲手交给司徒章的兵符,司徒家代代相传,诸位大人尽可以查验。”
面面相觑,宗室里两个老郡王试探着接过来查看,越看表情越凝重,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陆刺史今日也在下面,闻言对几位老臣拱手道,“诸位大人,此人是一江湖草莽,他所言万不可信,此……”
并没有人听他说话,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门口的方向,陆大人也望过去,便当即震惊望向安王。
云连崇怎会在此!
王爷分明找到合适的假货,为何还没有杀了云连崇?!
云连崇正在邱捷居护送下从门口进来,他刚哭过一场,眼睛还肿着,对比上面盛装华服的假皇帝可谓凄惨至极。
但他走得很稳,一步步走上祠堂,于敞开的门前转过身来,背靠云家列祖列宗,他敛袖问,“诸位爱卿,为何不跪?”
底下如梦初醒,忙不迭伏地跪拜,云连崇却没有让众人起身,只道,“贵妃免了,皇叔,可还要核验兵符?”
头顶皇权争斗,底下跪着的重臣们冷汗连连,只听见上方一声嘶吼,紧接着“砰”一声巨响,皇帝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他们再抬头,便见那假皇帝倒在地上口流鲜血,隐约还能看出胸口微弱起伏。
似乎是方才要行刺陛下,被贵妃打了一掌。
云连崇多看一眼都嫌弃,“顶着这张脸,恶心死了。”
贵妃顺手从腰间扯了一块衣摆丢过去,盖住假皇帝的脸,果然看起来好多了。
司徒司却突然目光一凛,请示道,“陛下。”
云连崇点头,“去吧。”
司徒司转身拎着金刀跳上墙头,只听外面两声惨叫,两具蒙面的尸体掉下来。
宗室老臣纷纷高喊,“有刺客!”
莫瑜和堡堡们也已经冲出去和刺客们打成一团,外面又传来禁军进攻的声音,邱捷居直接带兵出去,还把门关上了,宗庙前一时只能听见厮杀声。
来的路上司徒司说,在外的将领目前被邱捷居的人拦截暂时无法进入王城,但宫城中云德礼手中亦握有禁军和云鹤阁这种江湖杀手组织,他们会不择手段救他出去,甚至可能狗急跳墙引爆宫中火药。
更不要说使团那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凉。
云连崇回头看看脸色阴沉的皇叔,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陌生,又对自家贵妃强挤出一个笑来,眼圈却默默红了。
那个衣柜外面,利刃刺进身体的声音刺耳,他当时拼命想要打开门,只听见外面人靠在门上奄奄一息的声音,“草民为陛下生,为陛下死,是天命,您不必挂怀。”
至此,陆承清再无后人。
史书记载,建初十二年,圣上寿宴,宗庙爆炸,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