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与萧沥赌约将至,卢桑近来一直歇在启灵阁。今日理完账册,揉了揉泛酸的后颈,抬眼发现不知不觉间黄昏已至,于是撑着身子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方踏出屋门,便见齐正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端立于石阶之下。
对于齐正不时间神出鬼没之举,卢桑早已习惯,转身将门合上,缓缓走下石阶。
待行至齐正面前时,却看见其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卢桑眼中露出疑惑:
“怎么了?”
齐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毕竟殿下正是因那位大梁校尉之事与夫人不合,眼下若将城防营之事相告,夫人定会再次插手,届时恐又惹殿下不快。可若不相告,若那梁人出事,自己亦难辞咎。
心中撕扯片刻,齐正还是将不久前城防营中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那位谢...校尉与城防营中将士起了冲突,还打了人,淳世子得知此事...颇为恼怒。”
对于谢扶,齐正自然是站在萧沥一侧。
事实上当初卢桑将其从雪崖山救下,又喂了一堆名贵药材,齐正虽不敢多言,心中也是不赞成的。在他眼中,夫人如今是魏人,便不该和大梁再有牵连,更无需对一梁人如此上心。后来谢扶入狱,夫人竟还为其与殿下争吵,齐正已许久未见萧沥如此气恼火。
故而当得知谢扶出事,他本想佯装不知。
可他是萧沥留给卢桑的一把刀。
当日萧沥将他叫到面前,命他日后保护卢桑,惟卢桑之命视从,这是主子命令,他必须服从。可一想到今日晚些时候....罢了,齐正摇了摇脑袋,若主子得知自己未听从夫人之命,只怕依旧难逃责罚。
果然,卢桑听齐正说话后,脸色当下难看起来:
“备马车,去城防营。”
......
城防营内,萧淳正坐在营帐中央,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谢扶,目光晦暗不明。
“谢校尉无端打伤吾军营中人,是否需要给吾一交代?”
而谢扶则自方才起便始终不言,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下听见萧淳问询依旧没有出声。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萧淳,认为谢扶此举是在藐视魏军,神色锋利道:
“怎么,谢校尉当真是心比天高,难道吾堂堂一国世子,没资格向你讨要个说法?”
“不是。”
谢扶突然开口。
“那是为何?”
细看之下,萧淳眼中藏匿着一丝讥讽,嘴上却佯装退让:
“魏军虽不比梁军数量庞大,可也皆是忠诚率性之士,吾倒不知那二位士卒因何惹恼了谢校尉,竟对其下此狠手?”
若有似无般,萧淳故意咬重“忠诚”二字,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扶,似在期待其能如那日在狱中般反击自己。
然而谢扶并未因萧淳所言有何波澜,只在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那二人诋毁玉凉夫人声誉,为将士所不齿,在下不过是替世子教训属下罢了。”
听见谢扶开口,萧淳唇角勾出一道笑意,随后索性放任身子倚在案几边沿,拇指摩挲着那枚翠玉扳指:
“哦?那他们是如何诋毁玉凉夫人声誉?”
若说谢扶原本只是猜测卢桑与萧淳之间关系不睦,那么眼下在看见萧淳这幅浑不在意之态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目光霎时一沉,谢扶话中染着寒意:
“玉凉夫人乃和亲公主,是为梁魏两国安稳而来,身为子民,合该敬重才对,而非任由其被污言秽语所伤,世子身为皇室中人,更不可任由属下散布此谣言。”
“谢扶,你大胆!”
说话间,萧淳突然拍案而起,面露狰狞地开口: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乃吾放任?”
未等谢扶回应,萧淳目光轻鄙地继续道:
“更何况玉凉已嫁入西魏,此事自有西魏来断,你如今不过一战俘,有何资格站在魏境之上来审判吾?”
“那本宫有没有资格?”
说话间,只见一暮紫色身影缓缓走进营帐之中,髻上惟一支白玉簪点缀,与当日谢扶在雪崖山所见无二。
看着卢桑走近,萧淳起初微有怔愣,不过却很快如常,看向其的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待人行至自己面前时,开口问道:
“夫人怎么来了?”
“听闻谢校尉犯错惹世子不快,本宫前来瞧瞧,毕竟当日是本宫保其出尚方狱。”
卢桑话落,目光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扶,身上旧伤不知是否痊愈,不过脸色倒不似前些日子苍白,眼下沉默地站在自己身侧,这时卢桑才发现,原来谢扶竟如此高挑,身形虽不似魏人壮硕,然因常年习武之故,身姿却挺拔端正。
收回视线看向萧淳,卢桑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只是不知,谢校尉这是犯了何错?”
“他动手打了营中两位士卒。”
萧淳面无表情地应道,想到什么,又好整以暇地看向卢桑:
“依夫人说,臣该不该罚?”
若说左夫人与卢桑不合,是因二人立场不同,那么萧淳对卢桑的恶意,则是因不喜梁人。
当年圣上将萧淳留在都城抚养,其间对其宠爱欲甚,旁支王爷之子在称呼时需遵其父封号,可唯独萧淳,满朝文武皆唤其为“淳世子”。
这让萧淳觉得,圣上待他是不同的。而这时有心人甚至揣测,也许来日座上皇位之日未必只会是二皇子,淳世子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