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

莫风橙犹豫道：“大人，我不困，不需要听睡前故事......恐怖故事也不太行。”

“哦，那——反对无效。”苍玦扬了扬眉。

苍玦清了清嗓子，遥想当年。

“从前有一个孩童，他生活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世人见他聪明绝顶，俊美非凡，儒雅君子......”

“额，等等，大人。他还是孩童呢，您就能看出他俊美非凡？”

“啧，别打岔。”苍玦弹了她一下额头，给了一记爆栗子。

“有一天，小山村整村被屠戮，他侥幸存活下来，却被投放到战场上。他呢，手无寸铁，周围全是尸体，没人教他怎么在战场上活下去，也没人教他杀人是对是错。”

“都说父母为第一恩师，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而战场也成了他最好的老师。”

他又继续道：“他学会了一个道理，从来没有环境去适应人的。只要让自己的速度比别人更快，在别人的刀锋刺向自己的□□前，将他的心脏刺穿，将他的脖颈扭断，才会是那万千的幸存者之一。”

苍玦的眼神变了，露出喋血的光芒，像是沉浸在往事中逡巡着，沉溺着。

“他意识到在战场上无需任何技巧，只需要释放人类的兽性。在那儿，杀人很简单，被人杀也很容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杀人根本不用学，因为那也是在救他自己，是杀戮，也是重生。但他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一个简单的念想。”

“故事讲完了，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月色下，他的眼神落满了点点月光。

莫风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内心沉甸甸的。他的话很轻，但是在她的心中，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故事不是框她的，他的故事，她听得懂。

苍玦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眼神却薄凉极了，微笑吹不散他眼底的阴霾。

莫风橙好久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何等言语去形容眼前人。

一个真正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太尉大人，曾经也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既没有武林宗师这样的武侠小说金手指，也没有掉下悬崖捡的武功秘籍这样的反转。

一切都是朴实无华的，他的位置，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也踩碎了他自己最原始的纯真。

莫风橙看着他漂亮的眉眼，他似乎总是这样的，淡然的微笑，即使自己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大人......”莫风橙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便是我的秘密。”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学不来的。”苍玦一笑，挪开了眼。

下一瞬他又说道：“但只要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旁人，而那人恰巧训练出一套针对于我的完整的刺杀体系，将刺客的刺杀速度提升并远超于我，哪怕仅一点点，或许这个世上就没了苍太尉，只有罪臣苍玦了。”

苍玦托着脑袋看向莫风橙，凉风吹过他的一缕额间乌发，声音也闷闷的。

莫风橙的心中一咯噔，她不知这是苍玦对她的试探还是他根本不屑于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但无论是哪一种，莫风橙都不想让旁人知晓。

她承认她有私心。

莫风橙回应道：“大人教诲，属下受益匪浅。属下是大人最锋利的利器，断然不会将此事告知第二人。”

苍玦勾了勾唇，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我当然相信你了，你可是我最信任的贴身影卫呐。”

“大人！”

远处萧重错乘着月色，踏着一个个砖瓦，提起轻功迅速从远处而来。

他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水，落在他们二人前。

“李少监受贿，还有工部的一些人牵扯其中，暂定明日未时于午门斩首。”萧重错一口气说完，看着自家主子。

“而一些工匠，也因此被判了死刑。”萧重错艰难道。

莫风橙被这些消息冲得脑袋直发懵，反观一旁的苍玦，没有任何表情，无人知晓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李少监一向中立，此事风波，震惊朝野，清策军当日便将一干人等全都逮捕，转交刑部。”萧重错无奈，他叹息，“李少监不像是干出此事之人，怕是遭人陷害，而他也并非我们的人，于朝中孤立无援，此祸事怕难以脱身。”

苍玦冷哼了一声，勾唇道：“你觉得他并非我方人，但别人未必如此作想。我若是帮他一分，今夜你得到的消息便是他已尸骨无存了。”

莫风橙觉得这凉风吹得更冷了些，皎月被乌云遮蔽，星辰的光亮也被遮盖了起来。

她心里被极大的悲戚给裹挟着，她已经将信送往李府，但是为何还是避免不了如此结局。

她不明白，为什么党争会牵连这么无辜之人。利益的牵扯，名位的争夺，在这里看得比一条条人命都重要。

她无法与这个冷漠的时代共情......

萧重错：“大人，您已经让李少监回府修养，而修葺之事也已由陛下任命他的一个门生顶替，巧合的是那顶替之人便是出来检举他贪污的证人。”

“真是巧呐。”

莫风橙猛地看向了埋头沉思的苍玦，她没有想到的是苍玦真的替她去让李少监推了这份差事。

她心中一紧，她自受刑后，便未再提起那件事，苍玦也未从有言。

让莫风橙更为难受的是她自以为的双重保险，根本不堪一击。

她失望了，从萧重错的话中，她脑海中浮现出一种她不愿相信的猜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笑话，她也注定会失败。

寂明觞难道不知道他身边的肱股之臣是谁么？

一片赤诚，终敌不过一丝猜疑。

她逐渐迷茫，男主难道就始终代表着正义和正统吗？

莫风橙看不明白了，她的心冷极了，也许是冬日快要来临了。

莫风橙：“大人，您觉得他还有机会吗？”

苍玦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冷，比她吹的风更添了几分凛冽。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好心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砸进了莫风橙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