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珙也不与她绕弯子,直言右军近日出动频繁,半规半劝地警告她减少巡逻次数。
云飞听见她拿年关将至、军中恐多事为借口拦阻自己,心中颇觉可笑,但她眼睑微敛,并未当场发作。
这便给了师徒两人一种她缄默依旧的错觉,朱珙很满意她的顺从,和颜悦色地交代了几句,反倒是她身边的邹震,盯着云飞平静无波澜的侧脸,忍不住冷声开口。
“云卫好大的威风呢,将军说了这么久都不见你表态,莫不是心中不满?”
未等云飞回答,她继续嗤道。
“也是,近来右军日日有俘获,功劳天大,自然不必再把上将和袍泽放在眼里了。”
话语之中,恶意丝毫不掩,她嘲弄云飞的时候,朱珙坐在上首慈眉善目地品着茶,像是半点没察觉面前的机锋。
不怪,她召云飞来本也是让邹震出气的,自然不会多做制止,然而本以为缄默的人会忍让依旧,不想对方忽然开了口。
“算不上多大的功劳。”平静的女声蓦地响起。
“只是在后方,抓了几个明目张胆的贼人罢了。”她嘴角冷淡地莞起,“勉强对得起同袍的信任……”
“和将军一直以来的栽培。”
说到“栽培”二字时候,她掠过已然怒火中烧的邹震,落在座上人的身上。
朱珙掀盖的手一顿,立时回望过去。便看到她挡在漏光的门缝前,一双灰透的眼眸,透着看不清底色的冷泠,顿时眉心一拧。
而她身后,邹震已经发指眦裂。
“你说什么!”
对方说不算大功劳,偏又强调在“后方”抓到的斥候,是将她这个在营前守卫的左先锋置于何地?话外音,便是因她在前方抵挡不力,才会让敌隙有机会溜到“后方”“明目张胆”地刺探。
她说感谢同袍的信任,不就是说“感谢”自己给了她云飞在后方,查她漏补她缺的机会嘛?!
如此变着花样说她无用,说她的左军形同虚设,她怎能不怒。
“你莫不是,真当随便逮个人就能狂妄得没边了!”邹震瞪目怒指。
若是寻常士卒在此,只怕早就被她这幅凶横模样,吓得屁滚尿流了,而云飞观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邹震便冷哼道:“便是抓到,是不是敌隙还难说呢。”
“羌犬的斥候最擅伪装,哪就那么……”
“可以叫你审审看。”云飞平静打断道。
“……什么?”上一秒喋喋不休的人还在怒骂,没想到对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云飞便淡淡:“方才,右军又抓到两人,你若不信,正好可以过去瞧一眼。”
“……”邹震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恨不能当场捏碎对方,第一反应就是指摘:“你果然又带人出去了!?”
云飞几乎能听见她的咬牙声,答:“那倒没有。”
她坦然解释自己今日有事未离营,言下之意,小队巡逻发现的,她并未提前授意。
邹震见她口吻平淡,竟然说出,下属出去溜达一圈就逮了两个敌隙这种话,想到自己抓捕时候的艰难,更是气得呕血。
而当知道云飞今日不外出的原因,是为了给人送行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中年将军,眉头倏忽微动。
“送行?送的是……”
云飞如实道:“护军的萧队长。”
朱珙霎时间心头一跳,差点忘记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个直属中军的护军都统……且对方马上回朝述职,若是这个节骨眼,因左右之争训斥云飞,叫她记下,到时候……
想到这,朱珙已然拧眉,她抬头在邹震二人间来回游离,最后落在垂手站立的云飞身上。
“我当什么大事,你二人都是本将的左膀右臂,有什么是坐下商量不来的?”
邹震还欲挑衅,被一个眼神制止,防着她再多话,朱珙两边都安抚两句,就放云飞回去了。
*
人走后。
“老师何需怕她,她哪有那个胆量,若要告状早……”
面对邹震的不甘,朱珙笑容微淡,反问道,“你就笃定她什么都不会说?”
“那我换句话,若换做你,你心中可有怨恨?”
不知想到什么,邹震喉咙一哽,论窝囊隐忍她承认确实比不上对方。
“莫要以为暗地里的无人知晓,”朱珙敛了笑容,面沉如水道:“便是我也不敢保证,你我做的事就天衣无缝了。”
她在邹震心虚的闪避中,正色教训道:“不论如何,最近不要再给我生事。”
“她要出营就让她去,”她想了想补充道。
“……至少年底前,不要与她有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