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可以吗?”
“嗯。”
谈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嘴里像吐出一颗一颗坚硬精致的玻璃球,赫延跟他聊起天来特费劲,心里偷偷哭起来了。
“哥,你住院期间别工作了,钱我来挣,你花,之后都是我养你,我给你幸福。”
赫延以往直直的声音不见,音色温柔,想到宋辞也的那番话,还有自己拿着他哥的钱肆意挥霍,内心更加自责愧疚。
“不……不好。”谈迟弯着背看赫延,唇色白得没有血色,状态疲惫,眼睛却透过一丝光亮,落在赫延漂亮动人的脸蛋儿上。
“哥,你别这样,我好害怕,你跟我说说话。”
啪嗒,赫延左眼掉了一颗金豆子,然后再啪嗒,右眼又掉了一颗。
谈迟虽然想在赫延脸上弄出情绪,但是不想看见他悲伤流泪,两颗眼泪映入眼帘,滴在了心上。赫延生下来要强,能让他害怕的东西不多,甲鱼只是生理上引起的不适,根本算不上害怕,更别提黑夜险恶、流言蜚语、泥泞世俗,因为足够的勇敢善良、锋芒凌厉、聪明强大,所以害怕的事情真的很少,哪怕堕入四方无际的深渊,也能踽踽独行。
谈迟的手掌手背被赫延捂得暖烘烘的有了温度,寒风裹挟着利刃将他后背刺穿,他摆好坐姿,帮赫延点拭了眼角,状态开始恢复正常。
“阿延,我没事儿,你别怕,我不想看见你哭,我已经不哭了,你该把眼泪收回了……用不着为我哭,我烂命一条,值不起你珍贵的东西。”
赫延忍住接下来的泪泉:“我现在没哭。”
谈迟的状态一点点变好,跟昨晚已经区别开来,他的声音在寒风里不明显,嗓子干得如同非洲沙漠,沉重中带着沙砾感,是赫延从没听见过的:“听话!乖乖,我要给你幸福……我不管你喜欢齐清晨还是其他人,哪怕心里装了那么多人没有我,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陪着我,没有你,我还会做噩梦,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叫我名字,你很少叫我名字……”
细枝末节的事情谈迟记得清楚,赫延先是感到意外,然后不在意,马上拉扯回话题。
“哥,你是不是梦到我了?是不是我让你做的噩梦?”
谈迟哑然,赫延只会出现在甜蜜蜜的梦里,梦见他凶狠地打自己,谈迟一遍一遍地亲他,把他亲温顺了,再抱他,梦里的两个人恩恩爱爱比现实精彩浪漫多了,未来几十年之后的样子都有。
“没有,不是。昨晚梦里的,我也不知道有谁,雾气弥漫太浓了,看不见,有我自己,也可能有好多人,反正有一个人是我,还有个人穿黑衣服,应该也是我。”他没有告诉赫延那个极为像自己的人从远处的百丈高处砸落到冰层,放现实中必死无疑。精神压力下,梦见这样的事很正常,谈迟攥了攥赫延的腕,不在意,健谈起来,又觉得内心隐隐的惶恐焦灼不安。
“那个黑衣服的人在做什么?”赫延拿了心理学家cosplay,开了头问到底。
“我们两个处在平行宇宙打妖怪,我打东头,他打西头,消灭后,我俩再打,结果你猜谁赢?当然是我赢了,我打死了我自己,那个我是坏人,在你面前我是好人。”谈迟乐着说得不着调,“我俩拍戏呢!有滑轨、摄像机,那个真人是导演雇来的替身。”
“你们打了多长时间?什么原因打起来?”赫延的手已经被谈迟捂住了,谈迟捏他的手背和凸出的腕骨,眼眸深沉。
“我只能有一个,你不能被他抢了去,阿延,我现在想吻你,想跟你做,忍不住了。”
他说得越来越不着调,真真假假,手上紧张的小动作出卖了他。赫延看出谈迟不想说出来更具体的情况,继续刨根问底可能会排斥,心里堵了一肚子气,两个人都不好受。
赫延放下紧张担忧的心,拉起谈迟胳膊回房间吃早饭,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了。
“早饭我吃了!我吃了一碗大碴粥!医院里熬得太难喝了,我直接倒肚子里了,你没看见?午饭我想吃等春来的烤鱼,辣椒放一点,一点就行……”谈迟不想回病房,外面的空气使他清醒。
他的热闹世界只剩下一片空虚、凄凉,还有一个赫延。
他吹着北风,什么也不想,想多了,会做噩梦,会发疯。
“看见了。”赫延想起谈迟食不知味的样子,沉着脸,扣住碗边就往嘴里倒,根本不在吃饭状态,敷衍着自己吃,没凶他。“你是怕我多放辣椒吧?吃什么辣椒,不准吃!我回家给你做冬瓜排骨汤,山药蒸虾排,你等吃吧。”
“你给齐清晨做过没有?我是第一个吗?”谈迟眼睛里含有期待。
两个人的手拉扯在空中。
“对啊,第一个,我什么都给你了,你怎么还吃他的醋?”赫延甩了谈迟的手。
也就是说他付了巨大牺牲,谈迟还争风吃醋一点都不害臊。
“对啊,我就爱吃醋,你跟他站在一块儿,我心里特难受,实话告诉你圣诞节那事儿我过不去,我特别愤怒。”谈迟抓住赫延手,直白地表达了末微感受,那天他从手术台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赫延,第一想法就是去找他,然后把他掐死,自己再弄死自己。
疯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谈迟在赫延看不见的地方吃米安色林、阿格美拉汀,拼命地对抗自己的负面情绪,使自己看起来同一个正常人一样。
他教会赫延释放了情绪,避免他走上抑郁,把自己锁在一个满是怪兽的房子里,跟这些鬼东西绞尽脑汁斗争。
没有抑郁的医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他唯一担心的是明天的生活,有没有赫延。
“我告诉你个更愤怒的事儿,看你能不能杀了我?”
赫延俯视谈迟着急的可爱的脸,气人地说:“我要搬回学校去住,齐清晨心情不好,我要陪陪他,你独守空房吧,我不陪着你了。”
这件事儿早晚要说,不如早说让谈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他像个婚内出轨的渣男一样,毫无顾忌地试探谈迟的底线。
谈迟一听就炸了,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把赫延弄死,浑身的筋骨撑开,血液翻腾冲昏头脑,但是当赫延睥睨众生的眼神蔑视他,分明故意惹他发脾气,他又把情绪调整到温和的状态,语气极为稳定:“我是你男朋友,你怎么这么对我?赫延,我要杀了你。”
是太过分了。
赫延看垃圾的眼神看着谈迟,用一种故意激人的语气,说:“来啊,看看你现在能打过我吗?我让你两条腿,不怕你打死我,因为你根本打不过。”
谈迟拽着赫延胳膊,指节咯吱咯吱作响,这回彻底炸了:“啊!我怎么能杀了你!我让你两条腿两条胳膊!我要把你绑起来慢慢折磨你!让你骨头比我还疼!我要你再也站不起来,只有我照顾你!”
露台上两个大佬约架方式十分幼稚原始、粗暴野蛮,大战一触即发。
他们两个很久没打过架或者比拼一场了,雄性动物荷尔蒙分泌旺盛,除了□□采用的方式只有那么几个。赫延也需要发泄,这些日子受够他了。
不过,赫延不知道自己受够哪里了?
仅仅是因为谈迟把他罩护得太好?他自己披着重重的机械铠甲,把赫延的刺都给堵上了。
两个人四拳紧握,真他妈想在医院露台上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谁也别想着让谁,就打,拳拳到肉地打。让的那个人是孙子。
他们筋脉绷紧,拳头打出血,牙齿出血,头也破了,滚到地上,尘土和积水弄脏了衣服,掐住对方脖子,像敌人一样吃掉彼此,输掉的人必须心服口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