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莲舟看向谢爻:“过来。他有话跟你说。”
谢爻将信将疑,却又不敢不过来,“你要说什么?”
重矅嘴唇翕合,谢爻一个字也没听见,只能蹲下身子,尽可能凑近一些。
说完之后,谢爻慢慢站起来。
萧莲舟问:“他跟你说什么?”
谢爻说:“……他说,他死之后,让我给他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
“是吗?”
“……当然,不然还能说什么……”
谢爻走到一旁,与方才并无不同。
萧莲舟没有看出异样,转而对重矅说:“你死不了。”
重矅试图坐起来,萧莲舟伸手扶了一把,人仿若无骨,被他一带,就偏进他怀里。见他没什么反应,重矅顺势抓住他右手手腕借力,萧莲舟看了一眼,覆在肩头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气。
扶他坐起来,萧莲舟这才发觉,他的伤势远比想象的更严重。他原以为只是中了一箭,并没有大碍,可细看才发现,他的伤竟在心口,之前衣襟上的血污让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一直血流不止,看这架势,这一箭指不定伤了何处。
萧莲舟试图给他渡些灵力,却感觉到冰凉的指腹正在摩挲他的手腕,心底滑过一丝久违的悸动,身体竟本能的起了一层战栗。
他刚想捉住那只手,缠在腕上的金鞭陡然飞了出来,瞬间将他捆缚住。
“……”
与此同时,谢爻飞快的背起地上的盛明朗,踏剑而去。
萧莲舟反应过来,想追,却被勒得动弹不得。
重曜撑着力气与他拉开距离,萧莲舟肉眼可见的怒火上涌。
他开始跟重矅争夺金鞭的控制权,但显然,此刻重矅灵识微弱,根本无法与他抗衡。金鞭骤然松开,萧莲舟抢先一把攥住他的颈子,将他摁在身后的石墙上,重曜撑着一口气随即控制金鞭绞住他的脖子,竭力为谢爻逃离争取时间。
金鞭不断勒紧,萧莲舟眼底泛红,目中难以置信:“你竟然为了盛明朗对我出手?”
重曜眼睛将阖未阖,已完全开不了口。
但金鞭仍不断收紧,在他颈上勒出红痕,勒出血迹,似乎要彻底勒断他的脖子。
萧莲舟眼底的愤怒褪去,慢慢化作寒意,体内汹涌起充盈的灵力,如海浪铺天盖地卷来,重曜的灵识被寸寸碾碎,彻底失去对金鞭的控制。
金鞭自动松开,重回萧莲舟手中。他甩开几无气息的重曜,欲让赵长意去追回盛明朗,此人不死,终究是心腹大患。
他起身欲走,耳畔响起一声突如其来的“小心”,几乎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长鞭骤出,宛若利刺,一击致命。
风吹开广场上的迷雾,卷着血腥味飞快飘向远方。
一片寂然,落针可闻。
萧莲舟立在原地,有一瞬恍惚,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听见那声好心的提醒。
但他确定,他是真的出手了。
重曜静静靠坐着,与熟睡别无二致。
凌乱的长发随意铺散着,血迹尽染的长袍竟似晕开了最时兴的纹样。他双目紧阖,容颜舒展,修长白皙的手随意搭在腿上,清瘦的面孔苍白的叫人心疼。
风,似乎大了些。
连甲胄撞击的声音都能听见。
凤辇上珠帘相碰,发出的声音清灵悦耳。
……
冥界震动,忘川激荡,六道轮回镜金光大作,直照进地狱十八层。
十殿阎君飞身前往忘川上空平复怨鬼,往生路上十步可见丈高的鬼差手持铁链铁鞭维持秩序。
司渊独坐河畔高台垂钓,但见十万里忘川分浪,金莲自水底频开,长波翻涌,整个冥府都在簌簌而颤。
司渊回头,身后归墟台上千万座虹光琉璃盏明光灼灼。
一瞬,河畔空余残影。
司渊快步走进沉光大殿,莲池自动分开水浪,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凭空而生,金色琉璃台阶自上而下铺陈至水底三千尺。
司渊走下台阶,金色漩涡自动合拢,青莲摇曳,水波不兴。
水底铺满碗大的夜明珠,颗颗等大,圆润饱满,晶莹剔透。
此间亮如白昼,透出的光却又温和。
至尽头,有一巨型水门轻开,司渊谨慎又迫切的走进来,此间自有洞天:
烟波浩渺,清波万顷,一方雕刻着古老文字和神秘纹饰的白玉台浮在水间,台上盘坐着一人,阖眼冥神,静若入定,但形貌奇伟,见之叹服。
唯独胸前被一根红线穿透,诡异至极。
司渊垂首,耐心候在门口,此处安宁静谧,无风无浪,亦无喧嚣,仿佛隔绝一切。
约摸一刻,红线微颤,继而自心口处崩断、消散,隐在颈下的最后一枚印记悄然化作虚无。
食指轻动,如羽长睫微颤。
司渊伏地一叩,跪行大礼。
三息过后,一个久远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吧。”
司渊浑身一震,缓缓起身,慢慢抬起眼睛望向数步之外如山岳般雄浑的身影,锦衣华冠,玉带束腰,清贵绝伦,风华无双。
他眼中动容,再次行礼,由衷说道:“恭贺尊上归来。”
“司渊,你在冥界待的太久了。”
司渊喜不自胜:“司渊誓死追随尊上。”
“传信稷辛,护卫妖魔两界,三日后回引羽沉河。”
话未落,人已消失在眼前。
司渊默默颔首,刹那紧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