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不大,装修的跟名字一样,半点没有甜点屋的温馨,进门正对墙壁的位置,挂了某年顾客送的锦旗,红彤彤金灿灿——“叉得好再叉远些!”
要特殊配送的曲奇已经被陈芷打包好放在柜台上。
楚之宁跟在打包忙碌的小工点头打招呼,外卖区黄色蓝色的袋子几乎要摞成小山。
不等她开口,身后挤进来一个骑手,上去翻找一次性拎了五大袋出去,在这片小店卷出一阵秋风。
等骑手走,楚之宁道:“今天这么忙?”
“是啊。”小工手上一刻不停,将将媲美工厂流水线拧螺丝的手速,“这不前天刚过完七夕吗,一大堆分手的,今天芷姐光fuck you 曲奇就烤了几十盘。”
屋内正在揉面团的陈芷听到声音,喊了一句,“皮皮,是宁宁来了吗?”
皮皮:“是之宁姐。”
陈芷打帘出来,“地址我微信也发你了,在海滨路那家深渊酒吧。”
楚之宁答应着,拎了外送袋,“店这么忙,下次这种代骂单子还是少接吧,今天我要是没接到你电话,可怎么办。”
“自从上次被那个男的来店里找茬,已经不怎么接了,这是今年以来第三单,要不是给钱多,我也不接。”
代骂服务,买的人爽,被骂的人可不爽。
一般大家当个笑话就过去了,可真有那种计较的,过来店里找事,也没办法。
多少有风险。
陈芷道:“宁宁,今天这单子送深渊,下单的人又这么大方,我心里有点拿不准,你要觉得挨骂的渣男不对劲,这钱宁可不要了,也没关系。”
“两千块钱呢。”楚之宁摆手,“能说不要就不要,走了。”
陈芷扑哧一笑,“行,给你五千都行。”
“皮皮,帮我记着点,要给我五千呢。”楚之宁说了这么一句,看到皮皮抿嘴笑,推门走了。
电瓶车昨晚忘充电,如今几趟下来,电力有些不足,开得略慢。
到深渊门口,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楚之宁拎着曲奇袋子,边进门边看印在单子上的代骂内容。
眉头皱了一下。
还挺脏。
进了门,她按照单子上的备注问工作人员,“VIP黑卡021卡座在哪?”
工作人员客气道:“您跟我来。”
趁着被引路的间隙,楚之宁给陈芷发消息,单子上只写了卡座号,没写要骂的是什么人,卡座那么多人,她要骂哪个?
叉车烘焙:【单主没说,她问我要你手机号了,说时机到了给你打电话。】
曲折转肠,绕过吵闹的舞池,五色霓光晃得楚之宁眼角眩晕。
她揉了揉眼,随意往旁边一瞥。
半空中全景落地窗的空中包间,像赛马场达官贵人们的休息区。
整间酒吧的风格很贴深渊二字,酒池肉林,声色迷乱。
一看就是个烧钱的地儿。
踩上映着彩光的台阶,又转了几个弯,这里舞池的光闪不到,光线也暗一些,离那些DJ和尖叫声远了点,视野却很好,不愧是留给VIP的座位。
“靠着墙那里就是021了。”工作人员引领到这。
再往前,有该区域的专门服务人员在,其他无关工作人员不允许擅入。
楚之宁自己进去。
走了没几步,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她接了,开最大音量贴在耳边,“您好,您就是今晚深渊外送订单的单主吗?”
女人声音环境也乱得很,店内统一的鼓点总迟一秒从听筒传入,跟现实中酒吧乱音演绎成双重奏,“是我,我看你快到卡座了,等到了,我跟你说要骂的是哪位。”
单主果然也在深渊。
而且还在看着她。
她放下心,那一会儿挨骂的人真要打人,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就是一传话的。
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耳边闹腾腾的,楚之宁有一种做间谍的刺激感。
她走到021卡座附近,这片位置很大,凹字型大沙发上粗一扫坐了小10人,三两分散着,只有一处略显拥挤。
只因三四位穿着红裙短裤风情万种的女人都围在某一个人身边。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多了点醋意,“往前,看到那个左拥右抱的渣男没?”
楚之宁边走边在心里帮给钱大方的单主骂这个渣男,“看到了。”
她说完这句话。
021卡座上一众人也发现了这位突然闯入私人区域的外来人士。
数道视线或先或慢的落在她身上。
看戏、探寻、好奇……
“就是他。”单主狠狠道,“一会儿给我照着单子上的话,狠狠骂他!当着他身边那四个狐狸精的面骂!”
好嘞!
楚之宁深吸口气,想着一万块钱,目光炯炯,另只手将曲奇饼干袋子捧在胸前,打算来个礼貌的自我介绍再开始。
总得给这位渣男点接受和适应的时间。
她往被女人围住的那人身上望过去。
只一眼,浑身血液凝固,整个人如坠真空之境,刹那忘了如何呼吸,胸口一股发胀的涩意。
香艳之间,坐着一个男人。
他姿态懒散,靠坐在沙发里,左臂搭在沙发靠背的宽沿上,屈着肘,手散散地撑着太阳穴。另手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液体撞着玻璃杯壁,折射这方区域稀少的糜光。
昏暗的光影交错,模糊了他原本俊美的轮廓。
也让人一眼看不真切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只看他随意的姿态,似乎一个眼神也没给过来,仿佛她只是被酒吧音响余律送来的空气。
灯光、舞曲、嘈杂的电流,在此刻同被抽走的勇气一般,尽数褪去。
唯一被放大的,只有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此刻,楚之宁却只想到一件事。
——能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坐着,他的耳朵,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耳边传来声音,将她拉回喧闹现实。
“怎么不说话?”
单主不悦地催促:“你们不会这么没有职业素养吧?看到帅哥就不骂了?我可以加钱!”
与此同时,男人身侧一位穿着红裙的女人巧笑道:“她手里拿着的那个袋子我知道,我说在场的哪位男士惹了桃花债,让人家点了这家的服务?”
“小美女,你来骂谁?”女人红唇弯弯,说话时又往男人身侧凑近了点,姿态亲昵。
楚之宁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如果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云落,要骂的人还是他,那她宁可去替陈芷揉面团当苦工也不想揽这个活。
她不说话,所站的位置再明显不过。
那一片,除了云落,哪还有别人?
红裙女人笑出一串银铃声,“原来是冲你来的。”
“是吗?”
云落姿势未动,楚之宁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冲自己撒来。那是一张网,逐渐收紧、收紧、又收紧。
这张网渐渐有了温度,隔着衣服一点点烧她的皮肤。
男人声线清冷,听着就觉得拒人千里之外,跟他身侧如云美女形成割裂鲜明对比,场面偏叫人喉咙发干,又发紧。
“想骂我什么?”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