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张照片,看了良久,忽地莞尔一笑,“九月份的时候,你送我的这条手链可差点就丢了,我当时找了好久呢,都以为没希望了,最后被一个男生捡到了。”
“后来,我被一个混混报复,”楚之宁说,“先提前跟你说好啊,我没受伤,要不是那个混混带了三四个健身教练,他压根打不过我。爸你知道吗,那几个人在街上追我的时候,我还挺害怕的,当时我就想起一件事。”
“你肯定知道是哪件。”
“对,就是初一那次,隔壁班那个发烧把脑子烧坏的小姑娘,后来贫困补助还是你帮忙办的,她们班里有几个人搞校园霸凌,因为我帮忙出头,她们在放学后堵我,说要给我点教训。”
关于初中所有的记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模糊了。
但楚之宁永远记得那一天放学,炎热的夏天,巷子里的空气像是被风遗忘了,没有流通,墙体挡住的阴影里都是火烤的热。
围堵她的人也许是为了吓唬人,手里的棍子都有钉子,看起来非常吓人。
那时楚之宁才12岁,正觉得逃跑无路打算喝出去一条腿去跟她们干架时,楚彬出现了。
他就骑着那辆掉漆的二八大杠,在2010年,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体面的交通工具。车筐里还放着半块通红水灵的西瓜,他穿着浅蓝色的警察制服,看到巷子里的情景,立马刹车。
“哪个班的?!”楚彬穿着那身衣服喊出这句话时的样子,楚之宁一辈子忘不了。
他像一缕被送巷子的清风,带着夏日独有的凉爽,他身上的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那天之前,警察二字对楚之宁来说,相比骄傲和自豪,更多的是因为楚彬经常出任务加班带来的不理解和委屈。
但那天,楚彬出现的一瞬间。
楚之宁想,这个穿着警服的人,是我爸爸。
我爸爸是警察。
后来,父女俩一个在前面蹬自行车,一个在后面吃西瓜,咔嚓咔嚓咬着迸出的西瓜汁溅了楚彬一后背。
“爸!你今天咋来接我?”
“带你去奶奶家吃饭!”
“我妈呢?”
“你妈已经过去了,西瓜甜不甜?”
“甜!”
“星星,是不是下雨了?”
咔嚓咔嚓。
“没啊,大晴天儿!”
“那我这后背咋湿乎乎的。”
那个夏日,就像甜甜的西瓜汁一样,被时光酿成更清甜的回忆。
“那晚我想,要是你在就好了,要是你在,肯定不会让那些人欺负我,你肯定会特生气的找到他们每一个人,像那年一样,穿着警服出现在他们面前,亮出证件,吓死他们。”
这么冷的天,滚烫的泪水刚刚滑落,就已经变得冰凉。
楚之宁擦掉泪水,手腕间冰凉的手链滑动了一下,她用手握住,低头莞尔一笑,“不过,有人把他们打跑了。”
“爸,他叫云落。”
冷风侵袭四肢,百骸僵硬。
墓园有统一焚烧处,苏叶琴叠好的元宝都是没抖落开的,为了节省空间全都叠成一摞一摞。楚之宁站在焚烧炉外不远,往透明袋里抖落元宝。
旁边看管的老大爷见她眼熟。
“你是不是之宁啊?”老大爷年过六十,满头白发,皱纹沧桑,几年前他的头发里还有一些黑,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楚之宁:“宋大爷,是我,我来看我爸。”
“门口都是卖这些的,你大老远背进来多沉呐。”大爷帮忙抻袋子。
“这些是我妈亲手叠的。”楚之宁说。
宋大爷想起下葬那年脸色惨白得像日头晒过的水泥地一样的女人,消瘦柔弱,如果不是她女儿在旁边一直扶着,估计那个叫苏叶琴的女人连一步路都走不了。
他语气不太好,“这么几年也没见她过来,叠两个金元宝就算事了?”
“我妈工作没有节假日。”楚之宁笑笑。
“拉倒吧。”宋大爷一挥手,“连我都骗呐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妈吗,她还是看一眼你爸的照片都不行吗?不然也不至于三年多了一次都不来吧,你家是不是搬到南方去了?我儿子在南湖,赶上便宜的时候机票来回都不用一千块钱,亲眼来看看比叠多少金元宝都好使。”
楚之宁:“医生都说啦,是PTSD,等过几年她状态再好一点的,就能跟我一起来了。”
“拉倒吧。”宋大爷说,“老头子我就剩个脑袋在土外面没埋了,没准过两天这园子里也有我一个坑,我说话难听,但什么PPDD的也不能那么没良心,当年谁不知道,你爸就是为了救她才被那个歹徒杀了的?!再DD也得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