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云落,她估计会疯。
察觉身边坐了人,云落睁开眼,攥着身侧外套,打算往旁边移一个位置。熟悉的香味钻进他鼻尖,他惊讶地转头,眼中凝固的冷意顿时散去。
“不是明天回么?”
“想见你。”楚之宁握住他的手,轻轻抬起,“还好回来了,疼吗?”
“划伤而已。”云落虚虚地握了两下空气,手指伸展自如。
楚之宁把头靠在云落肩膀。想到去宜宁之前,自己还曾因苏叶琴坐在病床上威胁而短暂地萌生退意。她一手握住云落手背,一手搭在他温凉的手腕上。
房间内医生噼里啪啦地打字,整个人埋在电脑后。
楚之宁没说话,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静静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感到心安。指尖下感受到脉搏跳动,一下一下抚平她因受到惊吓而难以平复的心跳。
“楚之宁。”
“抬头。”
他轻声说。
她闻言照做,方抬起脑袋,一片冰凉的柔软就落在她唇上,轻轻触碰后,他抬手把她的脑袋按回肩膀。
“不用觉得抱歉。”
他说。
酸楚袭入眼眶,楚之宁连忙闭上眼,“嗯。”
苏叶琴在警察和医生的照看下,打了一针镇静剂睡着了。
今夜没有月光,云层遮着天空,整间病房入目可及之处都是黑暗。而楚之宁就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里,静静地看着苏叶琴。
她想起两件事。
第一件,小学新开学发课本,每一本书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油墨的香气。同桌的书皮每年都是妈妈给包,米菲兔子、哈喽凯蒂、粉色蓝色黄色,各种样子的书皮,特别好看。
以往她都是自己买那种印有图案的透明塑料书皮。那天忽然心血来潮也想让苏叶琴给她包一次书本,所以放学后她挤在校门口唯一一家超市,在人山人海里选了几张漂亮的书皮纸,卷成筒,用黄色皮筋绑在中间。
那天苏叶琴白班,楚之宁到家时她已经在了,楚之宁把书皮给她,说可不可以帮自己包书皮。
苏叶琴跟朋友约好一小时后出门,见状道:“你自己包吧,我一会儿要出去。”
楚之宁哼哼唧唧的,“妈妈,你就给我包嘛。”
她一直缠着苏叶琴,把她烦没办法了,苏叶琴一边看表一边摊开书皮,放上书,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咔嚓,几下就将要翻进封皮的部分裁剪出来。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剪过的地方全是一段一段的长锯齿。
包完语数外三门书,统共没用上十分钟,楚之宁看着新书的书皮,都是她从人堆里抢出来为数不多好看的。她很委屈的把书本抱回房间,反复翻看封皮折角的锯齿,眼睛冒出泪花。
同桌的书皮都包得很精致,连上下折角的大小都一边大。
楚之宁一边抹眼泪,一边用直尺比着锯齿,用美工刀把锯齿划掉。
“我的书皮也是妈妈给包的。”
第二天她这么跟同桌说。
那时她才9岁,还不懂何为失望,只是觉得说出这句话时,没有昨天放学时买书皮想象的那么开心。
第二件,发生在她上初一那年。学校离苏叶琴医院很近,所以她每天中午会从医院食堂打午饭再送到学校。
有一天班主任开年级会议,班长看管自习,班主任走之前让班长把自习说话的人名字写到黑板上,违反课堂纪律的人不许吃午饭。
那个年代的学校没有实行封闭式管理,所以苏叶琴可以在午休时拎着饭盒进到班级,等楚之宁吃完饭以后,她再把空饭盒拎走。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走了,苏叶琴在座位上给楚之宁拆盒饭。
班长走进来,对苏叶琴告状:“阿姨,楚之宁上课说话了,班主任说不让她吃饭。”
那时候对于学生来说,班主任的话就是圣旨,又被当家长告状,楚之宁慌得不行。她很担心苏叶琴会数落自己。
谁知苏叶琴笑吟吟地打开饭盒,“我们也没吃饭呀,这是饼。”
那天中午的饼楚之宁还记得,金黄色的,上面还有烙出来的微焦酥皮,不过因为在饭盒里闷了一路,已经软了。她仿佛一个战胜将军,得意又傲娇地对班长哼了一声。
“对呀,这是饼~不是饭~”楚之宁啊呜咬一大口,还是糖心的,很甜。
在楚彬去世之前,楚之宁对于父母的回忆,更多集中在楚彬一人身上。关于苏叶琴的事,其他大多模糊,这两件却连当时的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尽管其中最长的一件已经过去十六年。
人本身复杂又矛盾,亲情也是。
床上苏叶琴药效已过,缓缓睁开双眼。
“妈。”
“聊一下吧。”